严谨放下酒杯，目光恹恹透着嫌恶。

    谭主任被禁言, 口头强调纪律起不到什么作用，流言就这么愈演愈烈。

    人们总是对这些被禁止讨论的、涉及到社会上层的花边新闻格外感兴趣。尤其当这件事不算社会问题，只关乎一位看似普通没存在感的同事的私人情感生活时。

    反正总台不能真发布红头文件来禁止他们讨论严谨私生活，真到那程度再停也不迟。

    严谨大学之前的生活他们接触不到, 于是便加倍努力地搜寻严谨到总台上班之后的轨迹。

    很快, 他们注意到严谨进金融部之后参加的几次商务宴会。像这样的宴会一般都安排aha参加, 很少安排beta或者oga。安排oga的次数可能还要高于beta去当一个漂亮的花瓶。

    一番打听下来，同事们锁定了一个年近50的啤酒肚秃头金融大鳄。此人姓段, 圈里人都尊一声段先生喊段总略普通，显不出人家厉害。

    严谨参加的宴会每次都有这个人，刚巧这位段先生私生活混乱, oga和beta都玩, 尤其喜欢严谨这样的beta。

    谣言传出金融部, 向其他部门扩散。他们不约而同地瞒着严谨, 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严谨消失的那一周里和秃头的段先生发生了什么。

    因为更巧的是, 严谨病假的那个星期, 段先生也没上班工作。

    严谨毫不知情，直到赵晗告诉他这些事

    赵晗是严谨在梅德斯读书时认识的一位aha学长，因同为莫星人, 赵晗很照顾严谨。他没有因严谨是beta而轻视严谨, 反而因严谨是beta格外佩服严谨。

    选择距离莫星三十万光年远的梅德斯大学的莫星人很少。虽然梅德斯大学历史悠久, 星际排名高, 但离莫星太远。

    莫星人身上又有一种「莫星是赫尔特首府星球，莫星的学校最好」这种排外心里，一般看不上外面的学校, 不愿意出去读。

    可以简单粗暴的理解为在莫星人眼中, 正常人都不出去读, 出去读的都有故事。

    赵晗最初看见严谨时，严谨高中没毕业提前被周家送出来，又天生一副嶙峋身架，仿佛比旁人小好几岁。手续自己办、行李自己搬、家具自己买、公寓自己收拾看在眼里就觉得严谨很不容易。

    他怀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想法主动接触严谨，本没打算探听严谨身后故事，但渐渐熟悉之后，他也慢慢意识到了严谨绝非普通人。

    首先，一个未成年beta自己跑这么远来上学就是挺令人深思的一件事。

    你说家里人管他吧，这家人放一个未成年的beta独自远赴他星上学。

    可要说他家里人不管啥家庭啊，不管还把孩子培养到了能申请梅德斯大学的程度还愿意负担这孩子从莫星到梅德斯这三十多万光年星际旅行的费用

    怎么想都不可思议难以理解。

    其次，赵晗与严谨相差四年。严谨去读本科，赵晗去读研，俩人不是一个专业，然而在俩人沟通的过程中，赵晗没觉得有障碍。

    严谨星际通用语优于赵晗，已经在梅德斯呆了一年的赵晗说起通用语还不如严谨流利。

    不过赵晗是个聪明人，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他不打听、也不多问。

    在他毕业回莫星时，临行前约严谨出去吃饭。那会儿严谨在梅德斯呆了两年，适应了离开周家、离开周理的生活，逐渐回归正常生活。

    赵晗问严谨以后回不回莫星，如果回莫星，俩人还继续当朋友吗

    严谨沉默了一阵，微笑着点头，“当然，学长。”

    严谨也是回到莫星后才发现赵晗也在总台上班。

    赵晗本科毕业后先在总台工作了一段时间，而后采访了一些人，见到了莫星的中央区以及边缘四区之间的巨大落差有权有势的「上层人」只想知道今晚的红酒怎么样，舞台的灯光够不够耀眼，没人关心贫困区的人能不能吃饱饭。

    没有人关注真正需要关心的人群，赵晗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儿，所以选择出去读书冷静冷静。

    硕士毕业后又回到总台上班，工作内容围绕社会边缘人群的生活，算总台比较边缘的部门，一年四季都在外面跑。三教九流都有接触，跟领导关系不熟，但跟司机、保安、前台、后勤等部门都非常熟悉，因此消息相当灵通。

    赵晗趁午休时跟严谨在楼梯间说了几句话，暗示台里流言四起，劝严谨退一步，再外派出去呆一阵避避风头算了，挑个好地方，别去南战区。

    严谨背后肯定有人，但绝不是那个有硕大啤酒肚的秃头。他都看不上的人，严谨看得上

    赵晗劝道“你看看台里，beta是不少，可担任实职的总共才几个人都盯着你呢。”

    “后台和流言是其次，谁都知道你看不上那个胖子。可谁在乎呢，他们只想在你身上贴不光彩的标签。”赵晗担忧地说，“你不走，他们不会放过你他们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严谨静默不语。他仰头看上方的窗户，四四方方的一扇窗，框住了外面阴沉的天。

    比他在周家卧室那扇长而窄的好，也比他在梅德斯上学时，宿舍那扇老旧的扇形窗户好。

    严谨感谢赵晗好意，但不打算离开总台他留在总台的时间应该也不多了。

    虽不知道景安具体出场时间，细想大致就这段时间，总归要在周理订婚前出场。依周家惯例，周理会在年满二十八之前订婚算下来，剩不到三年。

    只是些流言罢了，都会随时间消散。

    周末部里临时安排严谨参加三组的一场应酬。本与五组无关，但三组的人说严谨接触过普锐星系的人，外语又好，希望严谨帮忙。

    招待对象来自普锐星系，要宣传个什么普锐特有的产品，带了大批资金，属于重要客户。严谨擅长应付大客户，说话办事都漂亮。

    “我不会喝酒。”严谨用他一贯看似温和但很有距离感的语气说，“去了帮不上什么忙。”

    三组的人说“没事，不用你喝酒谁能让你一个beta喝酒，你在旁边呆着就行。让你也去就是怕出什么意外，这回来的客户很重要。”

    怕出意外所以让他去他去不去能对这场应酬起什么决定性作用正要拒绝，严谨忽地想起他后颈那个大事儿

    周理周末会不会找他如果找他，他用什么理由推辞

    素来理性的严谨在这事儿上纠结了起来。

    上次他以太累想休息为借口把周理送走，现在他不仅能上班还能加班，周理肯定不信他鬼话

    顿了顿，严谨微微颔首，要来客户资料，说了一声好。

    周六上午加班，下午直接搭三组的车去餐厅。三组答应的挺好，吃饭时也确实没让严谨喝酒，可等到第二场晚间活动时，就不这么回事了。

    从「没事你不用喝酒」变成了「来都来了就喝点儿吧」和「不喝就是不给客户面子你今天喝不喝」。

    被灌下两杯加了冰的威士忌后，严谨思维涣散，动作跟不上大脑。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令他骤然回想起半个月前的可怕回忆，迅速催自己拿出解酒药含在舌下。

    自打那次三分台聚餐被逼着喝酒，昏昏沉沉地上了周理车之后，严谨就养成了随身携带解酒药的习惯。

    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总台这个大环境下他做不到滴酒不沾，那就随身携带解酒药，以保证时刻清醒。

    等待药效发挥作用的时间里，严谨安静地坐在卡座沙发边缘。

    他的气质跟周围格格不入，白衬衣和黑色长西裤以及解了扣子的西装外套，苍白的脸上泛一抹红，脖颈纤细且长，混乱的彩灯配合墙上射灯无形中为角落里的严谨隔出一个单独空间，清隽之中透着摄人心魄的脆弱。

    三组同事端着酒杯走过来，靠近严谨，“严组长不胜酒力”

    严谨淡淡地摇头。碎发晃动，下颌线条优美地没入衣领。

    平时严谨身上会带着点儿为合群而故意做出来的温和，又是个beta。

    所以很多人都不把他当组长看待他们会开玩笑似地说，真正属于五组的甄安都不叫他组长，他们不属于五组的瞎喊什么组长。

    喊严组长时，通常都带着点儿不怀好意的味道。

    严谨瞥同事一眼，酒精令他烦躁，故此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冷漠。

    同事手一僵，但还是把酒杯塞给严谨，让严谨过去跟大家坐在一块儿。

    他俩在角落里的举动引起了其他人注意，“别看严组长是个beta，其实非常优秀，人脉可广着呢”

    “年轻有为，严组长优秀。”

    “严组长，谁把你从分析处捞出来的跟我们透露透露呗，大家都是一个部门的同事，以后还得您多关照呢”

    原来如此。

    醒酒药起作用了，严谨大脑渐渐清明，难怪非喊他过来，敢情在这儿等他呢，是要套他话。

    严谨摇晃手里的酒杯，清亮的淡黄色液体围着冰球打转，衬得他握着杯壁的手苍白而纤长。三组组长看见这一幕，喉咙莫名地干，一口干了杯里的酒却还不觉得痛快。

    最初提出这顿饭带上严谨的是他组里一个aha成员，刚说个开头三组组长就明白组员的心思了严谨不能喝酒，想试试能不能给严谨灌醉了之后问出来点儿什么。

    组长问他，就不怕得罪严谨背后的人

    组员笑嘻嘻的，满不在乎“不过是个beta，能有多重视您看这会儿都传半个月了，也不见他后头那位出来澄清说明也没当回事嘛。”

    “而且都说他后面是段先生”组员压低声音，三组跟段先生打过交道，这是位不忌流言蜚语的大佬，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玩oga和beta，“段先生又不忌讳这些，说不定还高兴我们帮他把人灌醉了呢。”

    三组组长也确实有点儿好奇，摆手示意组员闭嘴出去，却没说这事儿不行。

    小半截平直的锁骨以及深陷下去的颈窝露在衬衣领口，后颈垫在黑色真皮沙发上，遮了引人遐思的后颈，相较于手指与酒杯，这里黑与白的对比更加鲜明。

    组员劝酒，严谨推酒，一来二去的，小半杯酒撒在了严谨身上。

    冰凉的液体缓慢地晕染开，衬衫浸了酒的位置紧贴着皮肤，即便是灯光如此混乱的环境里，也看得出那一小块近乎透明的布料下，严谨腹部平坦薄削的肌肉。

    组员目光停留在严谨小腹的位置，他有些意外，没想到严谨这样的beta也会有肌肉轮廓。

    昏暗而密闭的空间里，aha的信息素蠢蠢欲动。段先生看上严谨的原因呼之欲出。

    严谨放下酒杯，系上西装扣子，目光恹恹透着嫌恶，“我去洗手间。”

    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严谨往脸上泼了些冷水，正要离开，接到甄安电话，问他在哪儿。

    “你是不是在里念”

    严谨举着手机停在走廊，前后看了看，周围没有人。

    “你不是在台里加班吗来里念干什么”甄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妙，“跟三组一起来的”

    “什么事”严谨不咸不淡地问。

    “也没什么事。”甄安说，“那什么，你等会儿去哪儿回总台还是回家我也在里念，我送你”

    简直和三组一样莫名其妙，严谨蹙了蹙眉，他什么时候用甄安送过

    下一秒，拐角大步流星走过来一个穿黑风衣的aha。

    严谨握着电话的手一僵，甄安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原来在给周理拖时间。

    充满压迫感的aha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严谨，走到严谨身前。

    “你又喝酒了。”周理声音带着薄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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