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5章 1996·春
作品:《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虎子厂里统共十个人, 他又要做会计的活又担着流水线最后的包装工作,所以没法跟他们一起玩。
他说“他们坐车去上下九步行街了。”
青豆着急“那怎么不叫我”大老远来了, 怎么能睡懒觉呢
“顾弈叫了, 还捏了你的鼻子。要不是发出猪哼,还以为你死了呢。”
青豆什么也不记得了“”
虎子贴好,推上抽屉,不怀好意地靠近青豆“啧啧说说, 昨天两点以后, 你们去哪儿了”
青豆后怕地缩至墙角“怎么了吗”
虎子吓唬她“动静太大了, 早上好几个工人问我怎么回事”
青豆羞耻得差点晕过去, 不过仍是挤出淡定“啊哪儿的动静”她连地点都不记得了。
虎子拽起她,推开平房的后窗,指向几十米外的瓦房“你知道嘛”
她不知道。
青豆点头,恳求下文。
“今早公鸡三点半就打鸣了棚里的大鹅嗷嗷叫唤一宿”
“啊”
五月下旬广州白日热极, 顾弈和老三路过几家诊所, 扒窗看了看设施。实在无聊, 跑到游戏厅泡了一下午, 喝了三碗“沙因水滚色浮红”。
老三迷得都不想走, 捏着火车票叽里咕噜,问顾弈能不能永远留在这儿,这儿可比西城好玩多了。
顾弈买了杯咖啡, 灌进胃里,“可以啊,你以后就到这儿当牙医。”
老三打了个哈欠,“啊,再说吧。晚上上火车我先好好睡一觉,困死了。”
“你不是睡挺早的吗”
“还是困。人老了不行了。大学的时候, 复习前熬两宿都没事,现在熬到后半夜就不行了。”
顾弈瞥了他一眼,“你太虚了。”
老三恨恨讽刺“那是不如你”
顾弈过来人一般,拍拍他肩,语重心长“没事,多练练就好了。”
程青豆跟在虎子后面打工包装,胡思乱想一中午。自己乱想不算,还盘问虎子,这厂子靠不靠谱,这几人能行吗能赚钱吗会被人骗吗
终于到下午三点,虎子把出货的事交给工人,掏掏耳朵,赶紧带她去找顾弈。青豆取出衣服,换了几瓶啤酒塞进包里,走向虎子的雪铁龙。
借亮堂一看,才知道这车有多旧,像从废车场刚捞出来的。
虎子没所谓地说“能开就行。”
青豆找了块布,费半天劲才擦净挡风玻璃上密密麻麻的泥点子“顾弈昨天怎么开的啊”
“凑合开开呗。”
这破车也就是配合顾弈的稳重才能有昨晚的平稳。虎子开车和性格一样,咋咋呼呼,明明一辆车就刹车油门方向盘这几个东西,换到虎子手上,摇摇晃晃,车整个飘了起来。
青豆从来不晕车的人,中途一度想吐,赶到火车站附近,青豆不肯再坐车了“我们走过去吧。我想喝口水。”
虎子看她难受得嘴唇发白,找了个闹市锁上车,跟百货店的老板打了个招呼,让人家帮忙看车。这才走开。
青豆惊奇“怎么这么谨慎”
虎子说,刚买这车没多久,被撬过两回。储物格里的过路费、香烟打火机全部抢光。“你以为我不想开好车我跟你说,只有这种车才不容易被盯上。”
“虎子,你真的长大了。”中午看他认真点货打包,她就想说这话了。
虎子嘿嘿一笑,挠挠头“是吧,上回素素来也这么说。”
长大了的虎子挨夸奖,特别想显摆自己,又给青豆买了杯凉茶。他就跟劝酒似的“你喝完这个就舒服了。昨天那家凉茶不太行,这家凉茶好。我第一次来广州,喝的就是这家的凉茶。喝完之后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我现在真是一天都少不了这个。”
青豆坐在凉茶店外的台阶上,捧起印有查记凉茶的搪瓷杯,半信半疑,喝了一口。
虎子灌下自己的半杯,痛快得长舒一口气“怎么样”
她慢慢咽下清苦的凉茶,一言没发。
“啊”虎子拿手在她眼前晃。“晕成这样”
公用电话摊前挤了条小长龙。两排商铺将狭长小道挤成十八弯的山路,张扬抢眼的港星画报显眼在各个地方,同样,墙上、冰柜上、招牌上见缝插针贴满各色广告。
陌生样式的自行车活动车龙头,错身而过,黝黑的孩子尖叫嬉闹,z字型奔跑。
夕阳晒得人发汗,拉长时间的刻度。
青豆胃内翻搅,头晕目眩,非常不好受,却一点也不厌恶此时此刻。
“这凉茶挺难喝的。”说着,她又咽了一口,“又苦又涩,甜味只有一点点。”
“啊”虎子灌尽自己的凉茶,左右漱漱,握住她的杯子想帮她喝掉。结果青豆死死握在自己手中。他不解,“不是说难喝吗我帮你喝。”
“但我喜欢。这不跟生活一个味道嘛。”青豆笑眯眯地抬起头,“难怪你长大了,天天吃苦,能不长大嘛”
虎子“”
火车站东南角,果然看到了顾弈和老三。
虽然个子明显比当地人高出一截,但由于下乡后晒得漆黑,加上玩了一天灰头土脸,此刻抱着包席地而坐,完完全全本地人模样。
“你们太入乡随俗了吧。”
老三露出一口又白又齐的牙,“还行吧。”
顾弈捧着泡沫塑料装的盒饭,快速扒完最后一口,急咽下去,朝青豆响舌,入乡随俗道“雷吼啊。”
青豆抿唇憋笑,眼神害羞地闪躲。有一万句话想跟他说。
顾弈精神抖擞,一点也不像一夜没睡的,拎起她背上的包“背了什么东西啊,肩都勒红了。”
青豆“给你带的。”辛苦背了一路啤酒,就是为了给顾弈在火车上喝。
顾弈“火车上都有的买。背着多累啊。”
老三赶紧谢过弟妹,兴奋地把啤酒往他们包里搬“火车上的东西哪儿买得起。还是弟妹想的周到。”
青豆趁机抓上顾弈的手,压低声音“昨儿怎么回事啊”
顾弈斜睨她“真不记得了”
“说呀”青豆着急掐他,“啊”
“我也觉得。”顾弈挤挤鼻子,“你要是记得,估计今天是不好意思出门的。”
青豆脑袋一嗡,把他拽到一边“我们”她说不下去,脸红得埋进他肩头,羞到声音发颤,“我不记得了。”
她这番反应,明显错认为发生了另一件事。
顾弈笑得弯腰,差点没站住脚,这让娇羞的青豆生惑“我是不是得买药吃啊听说有那种药。”见虎子往他们这里你看过来,青豆马上站直,撇净不良话题的嫌疑。
顾弈深吸一口气,叹出笑意,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不用。”
青豆更加疑惑,恨不得扯开他的嘴把话拍出来“为什么不用啊”
他似笑非笑“相信我。”
青豆瞪住他。信信信,信你个头。
虎子摸摸肚皮,左右张望“哪儿买的盒饭啊,我和豆子正好没吃呢。”
老三看了看泡沫盒子里剩的那点,显然不够他们吃,遂指向斜前的快餐店“那儿。”
虎子一把拽上青豆,特大方“走走,来了都没好好招待你。哥请你吃顿好的。二素一荤二两饭怎么说好不好”
青豆和虎子抱着泡沫盒子吃到一半,广州师兄到了。
他们四人蹲在火车站路边吹水,不约而同被平民车流里驶来的一辆锃光瓦亮吸去目光。那是一辆奔驰。
谁想到走下来的人是来找青豆的。
“程青豆”
许久不见,连称呼都生疏了。以前暗房打照面,他都直接叫她阿豆的。
青豆激动地掀动裙摆,热情地招手“师兄这儿”
广州师兄胸前背着一台黑色哑光的美能达。穿越马路时,他脚步一顿,马步一扎,对着青豆就是一张抓拍。
还是老样子,迷恋拍照。
他见青豆捧着盒饭,不满道“怎么来广州就吃这个我带你去吃好的我们大广州美食闻名天下。”
虎子刚刚的话就像放屁似的,余臭反上味来。青豆朝虎子挤眉弄眼,对师兄说“好啊”她从左往右介绍朋友,“我朋友虎子,在广州做生意,以后帮我照应一下啦。这个是华西学牙科的老三,以后是大夫”挨到手边顾弈,她呼吸顿了顿,倒是师兄认了出来,主动握手“这不是我们顾教授的公子吗”传言果然非虚,青豆和顾弈确实是一对。
青豆牵上顾弈的手,摇头摆脑,骄傲摆臂“嗯,这是我最好的朋友。”
人来人往,喧闹中心,他们紧握双手,微笑对视,好像一辈子那么久。虎子咋呼打岔,问他呢他呢他算什么
青豆害羞地偏头,忙要抽出手,又被顾弈捉了回去。
顾弈“别推开我了,我们本来很快就要分开了。”
这话听着挺正常的,但青豆心口忽然好痒。脚都没法好好落在地面,臊得她蹦蹦跳跳。虎子自然也肉麻到了,嗷嗷叫唤,激动得直拍大腿。
师兄拿起相机“那我给你们拍一张吧。”
火车站前,最适合留影了。
青豆听君摆布,跟着他们找的位置挪来挪去。汹涌人流中,青豆的肉躯虚焦,唯一确切的感受是手心剧烈的搏动。那里好像在抖。她轻声问,“是我在抖还是你在抖啊”
顾弈捏了捏她的手,目光在她脸上戏谑打圈“是你。”
青豆望着他,两眼亮晶晶的,泛滥成灾的爱意。“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跳得特别快。”
顾弈牵起一侧唇角,趁他们不注意,低头啄了一口“我的也快。”
热风拂过虎口湿润的吻。青豆“真的吗”
他捞起交握的手,贴至左心口“听。”
小贩叫卖、落车报站、嘈杂鸣笛塞住耳朵。青豆什么也听不见。
他又问“听到了吗”
青豆想说听不见。可手背下性感起伏的胸膛诱惑了他,她一开口,说的是心里话“顾弈我们昨晚接了吗”
他牵起一侧唇角“怎么”
“我现在好想亲你。”很想很想,舌头在嘴里急得撞门牙。“是不是昨晚没亲够”
顾弈咽了小口唾沫,清清嗓子装正经“可能。”
青豆趁虎子在身后清场,着急问他“昨晚我们那个了吗”
顾弈哭笑不得“你真一点也不记得了”
“我”说到这个青豆就着急,“记得我还问你”
他逗她“那就别记得了。”
青豆掐他,咬他,锤他,急得拳打脚踢“快点说”
他问她,打得手疼吗
到底什么事儿啊烦死了怎么这么爱卖关子啊青豆眼睛一皱,都要哭了“你快说不说不说就”
顾弈一顿,挑眉威胁她好好说。
青豆咬唇“那你快说”
虎子对那两个交头接耳不在状态的人喊道“喂喂准备了准备了”
老三站在顾弈旁边,推推他,“你也离我近点,你整个人都靠你媳妇儿身上了。”
师兄背朝夕阳落山的金色街道,聚精会神取景“好了吗三”
顾弈单手抄进兜里,顺势偏头,“你追着我拔腿毛追了一夜。”说完,他浪荡不羁地勾起嘴角,看向镜头,在最后的“二一笑”的倒计时里,留下他二十五岁最春风得意的一张照片。
昨晚的程青豆在他排尿时走近,阻断了他的“发挥”和它的“挥发”。她抱着他的脚脖子不停说好c。顾弈并非毫无准备,毕竟她靠近时有影子有脚步,但他没想到青豆会径直躺在他脚下,做出这番举动。
他赶紧伸手,欲要拽她。结果青豆就这么开始拔他的腿毛了。她说“好多啊,拔了吧。”听口气好像很嫌弃,可她一边拔,一边饥渴地拿脸贴了上去。
顾弈只告诉了青豆前情,后面他怎么跑,怎么甩脱她,她又是怎么发酒疯,怎么乱尖叫,快乐在村里狂奔,扰了禽类们休息的事儿,他没说。
鉴于她实在太吵了,惊动一户人家亮起灯火,顾弈只能献身,以吻封缄。
酒后的人是清醒时候的两个沉。顾弈扛麻袋似的扛着她,蹙眉找路。找了会想把后半泡尿撒了,刚缚上鸡,青豆忽然醒了,尖叫地滚进甘蔗地里。
他们在地里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啤酒全跑到了膀胱里,尤其中间还给他整y了两回,特别难受。他实在来不及,没管她,径直泄尽一大泡尿。
那一刻,他们四目对视,顾弈十分怀疑她是醒的。
青豆就这么倒在田地里,望着月光下清澈有力的瀑布,感受耳边滂沱入池的声音,眼睛一眨一眨,特别妩媚。
顾弈当时就想,跟她一起死了算了。
背她回去的路上,她的话也不像醉了。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她说,那天送他去火车站,他没有答应和好,她一路哭。但是摸到梨膏糖,又原谅了他。“我真的没法对你生气,一气我自己就心疼。”
对于顾弈来说,青豆就像连擦好几次怎么也擦不亮的火柴,隐隐放弃,可无意一回头,它自己就亮了。
亮得人心头烧得慌。
这天火车站格外挤,站外虎子就说,估计这阵毕业潮。等学生回老家,过几天就好了。
巨大的轨道声轰鸣由远及近。玻璃震颤,乘客卷着热气一窝蜂下站。甫入月台,青豆嘻嘻哈哈,酒窝荡漾,挺开心的,并没有为送别难过。
但那天也巧,正好遇上中山大学送别会。
某系的毕业生离开,学弟学妹集体前来送别。青豆站在灯光黯淡几近于无的火车站,被他们集体合唱送别的歌声催动,呜呜哭开。
虎子看她哭,先还嘲笑,后来那帮学生点起了打火机和香烟,为漆黑的火车站铺开长长星火,他也被感动得湿了眼角。
他跟着点烟,一起举起火星子,害臊地嘀咕道,“大学生就是浪漫,跟拍电影似的。”
她就这么陷在其中,跟人家唱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青豆站在另一座城市,在中山大学的送别歌声中,纵情释放情绪,告别自己十余载的学生生涯。
火车发动前,她也没顾上跟顾弈说话。看到那边人群开始挥手,她才赶紧踮脚,拉着顾弈的手“我会想你的记得打电话”
泪水迷糊视野。她甚至都来不及擦一下。
钢铁哐哐敲打出无情的离别声。
顾弈半身探出窗口,捧起她的脸,拇指替她揩去眼泪“别哭了,跟个傻子似的。”
耳边哭声汹涌,祝福和交待越来越焦急。青豆仰起脸,闪过片刻游离,还狡辩自己没哭。
他一左一右亲吻她的眼睛,嘬掉两颗迸涌的咸水珠,贴着她的鼻息唤她“程青豆。”
青豆湿漉漉的眼睛眨眨,“嗯。”
顾弈唇角一勾,“哼哼。”温热有力的舌头探入口腔时,青豆如遭电击。他熟门熟路,作坏地衔咬。趁她倒抽一口气,点到即止,及时撤离。
在火车驶出、手臂吃劲的最后一刻,他用尽全力,意犹未尽地贴着她烫人的耳朵,用力呼喘“我爱你。”
青豆眼泪停顿,大脑闪过一片空白。等再反应过来,是虎子夸张的询问“拍下来了吗拍下来了吗”
师兄“拍了拍了。胶卷全完了。不知道后面拍进去没。可惜没多带一卷。”
确实拍进去了。师兄后来洗出来的照片,青豆看了。说实话,有失水准。黑压压一片,看不出谁是谁,唯二两张接吻照也是一张远景,说是刘德华和林青霞也行。
但此次广州之行是青豆最快乐最幸福的一次选择。没有一点遗憾。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