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作品:《升官发财在宋朝》 在善意的隐瞒下,狄青对心爱之人近日遭受的丧母之痛, 从头到尾皆是一无所知。
因此, 在这封厚实的信中,字里行间除了对公祖的殷殷思念外, 充斥的皆是沿途所见之趣闻, 而无半点哀怜。
陆辞读着信, 唇角渐渐挂上了不自知的浅淡笑意,俊美的眉目, 也柔柔地弯了起来。
当忙得满头大汗, 风风火火地要回屋冲澡的钟元进厅时, 见到的就是陆辞久违露出真心而放松的笑容的这一幕,顿时怔住了。
“钟兄回来了”
钟元正犹豫着是否继续上前, 还是绕道莫去惊扰时, 陆辞已将目光从信件中移开, 落到了他的身上“热汤已经备好了, 快去洗浴罢。”
钟元悟出他言下之意,登时没好气地一挑眉“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在这大冷天里落一身臭汗,你倒好意思嫌弃起我来了”
“钟兄误会了。”陆辞目不斜视, 慢悠悠道“若你想过阵再去,我便让人先将晚膳端上来。”
钟元嘴上不过习惯性顶了这么一句, 可没有真要带着一身臭汗用饭的意思。
闻言虽还有些不甘心,到底还是顺着他的话,准备往卧房的方向去了。
只是才走了几步,他忆起方才好奇的事, 不由开口问道“你究竟是在读哪家小娘子寄的尺素,竟这般欢喜”
陆辞莞尔一笑,将信末的落款在他眼前一晃,让他瞥上一眼后,当场就还了自己清白。
钟元看清楚后,一下就变得兴趣缺缺“原来是青弟啊。”
尽管跟狄青打交道的次数并不算多,但对那黏陆辞得很的小崽子,钟元还是印象颇为深刻的。
难得生出的八卦之心一下遭到湮灭,钟元有些悻悻然“读青弟的信,你笑得那么”他绞尽脑汁,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词来,索性作罢“古怪做甚”
他还以为眼前这清心寡欲得跟谪仙似的发小,当真要动凡心了呢。
陆辞抿唇笑笑“不过是读着青弟所附着的一则趣闻,难以忍俊。”
“喔”
钟元好奇地凑过脑袋去,就想读上一读,结果陆辞不着痕迹地一个后倚,恰好避开了他,又极自然地念了起来“途径一处壮丽高阁,上悬定慧之阁四字,逼走游龙,然尘埃厚重,落款难现。青正欲小作歇憩,忽有一钟姓青衣官吏路过,朝牌匾口若悬河,苛刻点评,歪理遍生,那字迹仿佛一无是处”
听陆辞念了起来,钟元自然也就不执意去读那信了,听到这时,不由撇了撇嘴“这有什么稀奇的世间可多的是自命不凡,相轻的酸儒,青弟怕是少见多怪了。”
“你且听我念完。”
陆辞不慌不忙地继续道“点评字迹过后,此青衣官吏尤不罢休,命属下上前,将那积灰匾额摘下。浮灰拭去,书者名姓乍现,正是颜真卿。”
钟元“”
哪怕狄青阐述的文笔朴实,他也能清晰地想象出,点评匾额那人丢大脸时的尴尬。
见陆辞又笑吟吟地读起来书信的剩下部分,钟元既有几分他重新打起精神来的宽慰,又有几分不愿打扰的心疼,于是顺着方才的话势,径直回房洗浴去了。
待钟元离开,陆辞便优雅地将一直挡着的第三张信纸,给换到了跟前。
跟才确定心意不久的小恋人分开,对方会黏糊缠绵一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虽在人前有所顾忌,亦是腼腆,但在人后就已粘得厉害的狄青,在私密的信上,更是将刻骨铭心的思念表露无疑。
在读信时,陆辞的唇角始终噙着极温柔的笑意,直到读到末尾的那简单几笔,才渐渐凝滞。
因动笔之时,狄青不过初初回到秦州,更是头回正经进入衙署任通判一职,哪怕与诸人具都熟悉,也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他简单陈述了同身为前通判的滕宗谅进行交接时,发现的一笔新坏账。
原来是在秦州城郊的农田,遭李元昊劫掠后,滕宗谅思索着他们一时半会定然不会卷土重来,加上田里没有作物的农人又心神不宁、终日上门来求
滕宗谅心一软,便大手一挥,在请示上头之前,就自作主张地掏空了刚发下不久的公用钱,用于买新种用。
因陆辞任知州时,注意广加开源,秦州的账目很是宽裕,每年余下的公用钱颇多,贸然产生这么一笔支出,也勉强能承受得起。
滕宗谅心想着,趁此机会,将民间旧贷陆续收上来,加上春秋二税和新的公用钱送到,就能轻松缓这短期的紧巴了。
只是读完这信后,陆辞心里所想的,却全然不似滕宗谅的乐观。
甚至连唇角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毋庸置疑的是,滕宗谅会做此安排,显是出自一片淳淳爱民之心。
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在外人眼里,滕宗谅所犯下的可是擅自挪用公用钱的过错。
就如不久前柳七亲历的进奏院一案,一旦遭人告发上去,那真是可大可小了。
再联系上狄青在信头简单提到的,王钦若被人归还,不日即将抵京的消息
算算日子,王钦若哪怕走得再慢,到汴京也有近一月功夫了罢
陆辞深深地叹了口气。
当年心怀鬼胎的王钦若,在去到秦州的短短月余里,不说将账目摸个清楚,大概的数额想必还是有的。
如此大张旗鼓地购种散播,于当地堪称轰动了,怎么可能不让王钦若起疑心
亏滕宗谅与他共事多年,却还是这么粗枝大叶,竟是半点没学到他凡事先讲究请示上级、登记报备,保全自身、再作具体打算。
陆辞对友人的心大,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哪怕真遇到紧急情况,他需得先斩后奏时,也是在应付过危急关头后,即刻设法补救,堵上漏洞的。
绝不会大大咧咧地留这么一个亏空,由别人攻诘去。
无论如何,秉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念头,陆辞还是无奈地提起笔来,逐条写下给漏了小辫子还不自知的友人的补救建议。
要是能打上这个时间差的话,说不定还能以幕职官对事务不够熟悉,而将账本上的公用钱与公使钱混淆为由,及时填补上亏空,把此事蒙混过去。
公使钱与公用钱看似相似,也常被混用,名目上却截然不同前者为节度使等荣衔者的月俸津贴,可由使相自由支配;后者则为各路州府军监公务经费,并不属个人所用,只要不是用于公务上的宴请、馈赠、补助等目的,哪怕是用之于民,也注定无法通过审计。
就看滕宗谅运气好不好,会不会被人抓住这一把柄了。
而对狄青而言,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若是狄青早到一些,以他谨慎的性子,说不定就能及时阻止滕宗谅做下这桩错事特别是在对错难辨的要事上,狄青向来不会轻率为之,而多半会为谨慎起见,问询过他的看法再做决议;而公用钱的领用,是需通判与知州连输签字,才予以通过的。
现狄青晚到一步,因全然是滕宗谅违反规定的自作主张,按理说也难逃罪责的他,则不会受此牵连,哪怕真东窗事发,也能逃过一劫。
可惜陆辞亡羊补牢的措施,到底是因信件的几经辗转,加上王钦若的雷霆进击之故,2没能赶上。
却说历劫归来的王钦若,一边在家中疗养,一边伙同因前段时间的受挫而多少有些灰头土脸的御史中丞韩绛,在蓄精养锐了半个月后,就骤然上疏弹劾秦州知州滕宗谅枉费公用钱十六万贯,有数万贯不明,必是侵欺入己。
当然,但凡曾在外地任职的官员,都清楚这话有多夸大其实,几称得上危言耸听公用钱随州郡大小而立,每岁少则二百贯、多则五千贯。
以秦州那怎么看也不过是一边陲小州的架势,一年能有个千余贯,已是顶天了。
又没丢到聚宝盆里,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里,就凭空生出十六万贯来
但御史的职责只在弹劾,真正推查取证,则由官家另外派人着手。
哪怕这数字瞧着有多荒谬,却是足够博人关注,也把不知究里的官家给吓了一跳了。
跟并未设防的滕宗谅相比,王钦若显是有备而来。
在靠一吓人的数字来了个先声夺人后,他不仅在奏疏中讲述了亲眼所见所闻,更是列出了详尽的人证,催促官家派人前往查证。
自从在陆辞手上栽了莫大跟头,王钦若虽对他怀恨在心,一时间却再不会轻举妄动了。
但不敢动圣眷正浓、风头正盛的陆辞,却可朝他身边友人入手同看似雷厉风行,实则心细如发,无懈可击的陆辞一比,滕宗谅等人,几称得上破绽百出。
果然,在此弹劾一出,多少被那数额震到的赵祯虽对陆辞极为偏爱,但对滕宗谅,却还不至于那般爱屋及乌。
既有御史弹劾,赵祯便委派了太常博士燕度前去,公事公办地进行调查。
调查的重中之重,当然就是那本登记公用钱使用情况的账簿了。
此讯一出,柳七震惊之余,匆匆忙忙地就写下急信,将太常博士将至推鞫的消息,迅速传递到秦州去。
他是既知晓陆辞与王钦若的旧隙,也是清楚子京的那大方豪爽、倜傥自任的性情的若有小饕餮盯着,那肯定出不了差错,只要安然等着对方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但小饕餮离秦州已有数月,子京是否擅作主张地犯了什么大错来,那可就难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枉费公用钱十六万贯,有数万贯不明,必是侵欺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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