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作品:《升官发财在宋朝

    要不是陆辞及时申明这一要求, 莫说是三问, 哪怕是三百问, 对平日枯燥如古潭死水、难得遇到一桩值得他八卦的趣事的赵祯而言, 都是问得出的。

    听到这话后,他就不得不开口前谨慎些许, 好好琢磨了。

    要怎么问,才能在短短三句里, 将最关心的方面,最完整的事态都有效率地问出来呢

    赵祯苦思冥想时,陆辞莞尔一笑, 不去干扰他的思路,只专心在空白的书页上写写划划。

    以标注今日拉下的进度,好晚上备课时, 对明后日的略作调整。

    等他写得差不多时, 赵祯也准备完毕, 开口了“周怀政何故要对左谕德你下手”

    平日他虽打心底地对那满脸堆笑、品行却不正派的周都监喜爱不起来, 但也看在爹爹颇为倚重对方的份上,亲昵地称一句周家哥哥。

    现听闻周怀政吃了熊心豹子胆, 竟对陆辞下手后, 他就连虚与委蛇都不愿,而直呼其名了。

    陆辞沉吟片刻后, 还是决定信任赵祯,不以其年幼、太子身份相欺,坦坦荡荡道“缘由倒不复杂, 不外乎是我猜出他欲联合寇相做一事,因觉不妥,便劝了寇相不与其一道,难免受他记恨了。”

    赵祯愣了愣,不由沉默。

    他向来脾气温和,心思细腻,极能体谅别人苦衷。

    尤其在这东宫之中,内侍偶有疏忽之处,他但凡留意到后,不仅不会指出,还因担心旁人发现,会致其受罚,帮着遮掩一二。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介意被人糊弄。

    若事关紧要,对方含糊其辞,他纵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会默默地不痛快的。

    一直以来的习惯忍让,忽得了陆辞在大事上的这份坦诚相告,就更觉难能可贵。

    此时愿将这等隐秘道出,显然是出于陆辞对他的极大信任。

    他固然好奇那一事究竟为何,令周怀政如此看重,非要报复破坏了此事的陆辞不可。但更不愿叫陆辞为难,便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临时改了原想好的第二问“那左谕德起初是如何一眼就识破了那人身份的”

    陆辞笑了笑“我知自己所作所为,定会成为他的眼中钉,如何不会对许会受他驱使的内侍防备”

    不过,他当初既做得出来,就不可能会憷了对方的记恨。

    此时连皇帝都碍于祖训,不得随心所欲地戕害与自己对着干的文臣,顶多是贬谪而已。更何况是区区一内臣了。

    赵祯若有所思。

    许久过后,他才郑重地发出第三问来“周怀政如此煞费苦心,所图究竟为何总不会只是将你戏弄一番,骗你回去罢”

    戏弄

    陆辞失笑。

    当然,一旦事败,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时,就能模糊为戏弄二字。

    周怀政要唬他一跳的目的,当然不是叫他受一小辱,白来一回的那么简单。

    他为太子左谕德,因东宫此时并无讲读官之故,他需日日进宫,为其讲经。

    若是无缘无故地缺席,叫太子殿下白等一下午,后果会是如何

    用心筹谋此事的周怀政,更会趁官家不解之时,在旁边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置他于不利之地。

    哪怕陆辞在事后知晓真相,对人道出是来时受人蒙骗、才不得不离去的事实,也会因拿不出任何凭据,而无法取信于人。

    这便是针对文士大多有的自尊傲气,以及好过度解读的这一点,所下的一条杀人不见血的毒计了。

    赵祯做梦也想不到,那些个笑脸迎人的内臣,竟还能使出这等阴险杀招。

    他在听得震惊之余,便是充满了对陆辞的担忧。

    “陆左谕德,你近来务必要小心谨慎,”赵祯不由自主地握住陆辞的手,想宽慰几句,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来。等他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干巴巴地凑出这么几句承诺“我定会尽快告诉爹爹,叫他严惩周怀政的,好还你安宁的。”

    陆辞心里一暖,温声劝阻道“臣却需恳请太子殿下,对此事还请装作不知,也莫对陛下提起。”

    不论官家会查到哪一步,陆辞其实也不愿将此事闹得太大,以免周怀政有狗急跳墙的可能,要牵连上险些与其同谋的寇准。

    此事败露后,虽不知周怀政能狡辩到哪一步,但起码最近一段时间里,他都将焦头烂额,无暇在来报复他了。

    而且寇相也将因看清他的本质,定不愿与其为伍,才是绝了周怀政的后路。

    赵祯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想问为什么,又因明白了一点,紧紧地闭上了嘴。

    他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四周的平静之下,其实杀机四伏。

    而他名为东宫主人,整日在这资善堂中念书,却连庇护身边人的能力都没有。

    陆辞看赵祯忽然蔫下来的模样,哪怕不刻意去猜,都能轻易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不由笑了笑。

    这要不是身份无比尊贵的未来国储,而是狄青的话,他都要忍不住伸手去揉对方脑袋,作为宽抚了。

    “太子殿下岁不过八,已这般明鉴是非,着实不应再过自苛。”陆辞笑眯眯道“周怀政乃资善堂都监,太子殿下与其朝夕相处,才是最需小心的。而你却未曾想过自身安危,只顾叮嘱臣行事小心,如此仁善,世上人大多都需自惭形秽了。”

    虽是为了安慰赵祯,但陆辞说这话时,的确出自一番真心实意。

    难怪赵祯会是宋仁宗。这一仁字,份量不轻,他却是真当得起的。

    赵祯神色稍霁,抿了抿唇,勉强摆脱了闷闷不乐的模样,说道“往后我行出资善堂去,在殿门附近接你。”

    不等陆辞再说,他已想到什么,改口道“殿门附近太引人注目了一些,那我便在半路上等你。”

    他以要散步的借口走动、其实去接人的话,应不至于惹人注目。

    陆辞感动又好笑“殿下实在不必”

    赵祯却挥了挥肉呼呼的手,包子脸上满是认真严肃,破天荒地打断了他的话“就这么定了。”

    做出这决定后,他一直郁郁的心里瞬间就好过许多,顿时更坚定了此法无错。

    碍于规矩,他无法增派人马去保护左谕德,若通过爹爹来强行为之,说不定还弄巧成拙,多生是非。

    但他着实放心不下,那干脆派自己过去,难道还不成么

    陆辞“”

    亏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偶经个小风小浪,竟还被一小屁孩子强行保护了。

    在回家路上时,陆辞都隐约后悔,也许不该叫赵祯过早知晓这些。

    然而一想到世间阴暗,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赵祯被瞒得密不透风的真实生母,不禁叹息。

    他对历史漠不关心,也不知狸猫换太子几分真假,更不知那位李姓宫人走在刘娥前还是后头。

    但见太子连他这一毫无亲缘、顶多是讲过一段时间课的臣子都肯付出真心,若知晓生母为谁,定也将慕孺孝敬。

    若是前者,赵祯就将遭遇子欲养而亲不待之痛,未免太可怜了。

    陆辞正思忖着,将出宫门时,忽就被寇准亲自出马给截住了。

    “寇相”

    陆辞眨了眨眼,笑着询了句“可是治水之事得通过了”

    “不是。”

    寇准略微烦躁地否认后,紧紧地皱着眉头,盯着陆辞看了一会儿。

    陆辞虽不知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也不知他为何烦心,但还是笑吟吟地与其对视。

    素来要强的寇准,却罕见地先移开了目光,不自在地踱了几步,近到陆辞身前后,猛然吸了一口气,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周怀政之事,我已听说了。”

    宫中发生这样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寇准的耳边。

    小的是陆辞的官职,正四品,在京中不上不下,相对而言并不能引起别人重视;大的则是此事的性质,以及周怀政所展现出的势力之大。

    连朝廷的堂堂四品官都能这般随意恫吓了,还是在太子所居的东宫之中,光天化日之下去截的人。

    那下回再胆大一些,岂不是要对太子,甚至对皇帝下手,闹一场宫变了

    周怀政还远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且即便官家再重旧情,再信任他,在别的嫉恨他已久的内臣的落井下石、煽风点火下,也不可能不往自身的安危上多想。

    清查过后,性命多半无碍,但品阶和职事却是难保了。

    寇准底气十足,并不担心自己他的确未掺和进对方的谋划里,自认是经得住查的,只觉很对陆辞不住。

    消息之所以走漏,定是他这边出的问题。

    就不知是谁,叫陆辞使他下定决心这点,让周怀政知道,才这般怀恨在心。

    寇准向来刚烈要强,要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实在比被罚还难受。

    但想着陆辞当初来他府上,知他脾气如此,还推心置腹地说了那般话,他又不是不知好歹的,已领了那份情了。

    现还因那事余波,叫陆辞吃了这一大亏,他权当不知,粉饰太平的话,那还对得起自己本心吗

    于是在百般纠结后,寇准还是一狠心,来找陆辞亲口承认了。

    “消息多半是我府里的走漏的。”

    寇准臭着脸色,还是来了个快刀斩乱麻。

    即使每说一个字,都叫他脸皮难受得抽了一抽“此事定会给你个交代,算我,欠你一笔。”

    陆辞怔了怔。

    对这送上门来的承诺,只弯弯眉眼“好,多谢。”

    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走了。

    寇准“”

    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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