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作品:《升官发财在宋朝

    王旦看着寡言内敛、温吞随和, 真办起心意已定的事来,却是出人意料的大刀阔斧。

    他派人将陆辞送回家中后,就毫不犹豫地重新换上朝服,即刻乘车入宫去了。

    他极其清楚, 自己邀陆辞入府叙话的事,很快就会被有心人得知。

    且不说一旦经人口进陛下耳, 不知会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测, 单是夜长梦多这点, 就是尽快办妥的好。

    王旦雷厉风行地说服了皇帝, 又借着身为宰执的职权便利, 立马就赶在皇帝后悔之前,直接带着起草好的诏书赶往中书, 干净利索地做了签署。

    等林内臣晕乎乎地拿着委任的诏书出了宫门时,距陆辞走出相府大门, 才仅仅过去一个时辰。

    不过一正六品的地方差遣, 在朝中根本掀不起多大波澜,倒是王旦难得出手这般迅疾, 才引起了一些人的小小议论。

    陆辞到家还没多久, 正着下人收拾东西, 准备走马上任呢,就接到正式的任命诏书了。

    林内臣一板一眼地念完之后, 将诏书交到陆辞手里, 话中不免遗憾道“不知王相为何坚持将你外派, 但他既已说服了陛下, 叫木已成舟,你这一去,再快也得成资一回后再归了。”

    林内臣说这话时,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辞面上神色,显然并非真的相信他毫不知情。

    陆辞倒无瞒着他的意思。

    他出入相府时,并未刻意遮掩过行迹,很快就会被旁人知晓,更何况是耳目灵通的林内臣了。

    在话不宜多说的情况下,陆辞只笑了笑,以跃跃欲试的口吻“王相有意雕琢磨砺我,岂不是将我视作璞玉的表现么更何况,不论是留在汴京,还是去到地方上,纵有千辛万苦相待,只要能报效深厚君恩,我皆愿往。”

    林内臣笑了笑,遂不再多话,而是乘上车舆,回宫去了。

    在途中,他还叹息着想,这陆辞虽身负才学,也一度受陛下看重,但说不准的,就要到此为止了。

    许是对方初入仕途,履历太浅,才留了这么些天真的傲气。

    不然怎么会莫名得罪了当朝宰辅

    王旦可是出了名的脾气温吞,连寇准三番四次冒犯到他头上,都毫不计较,还愿反过头来举荐寇准,在陛下前为其开脱的。

    他思来想去,也只能得出,恐怕是陆辞这一后辈求差遣太过急切,待人太过轻薄,才连王旦都看不下去,非要出手镇压,不惜竭尽全力说服圣上,也要尽快把人撵到远远的汾州去。

    说是平级差遣,但一个在汴京中,一个远在汾州,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其中简直存在着天壤之别。

    哪怕只是一资成,也要整整三年时间。

    想到陆辞那乐观得很是天真的说错,林内臣就忍不住皱起眉来。

    三年啊

    别说三年了,以陛下的忘性,除非一直在身前晃悠,恐怕不出三月,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哪怕真在不久后立了东宫,也不见得还记得这一早早任命好的太子舍人。

    而在地方上任职,哪怕表现再优异,要隔重重山水传到帝都,再从诸多奏疏里脱颖而出,简直千难万难。

    不然在地方上苦苦熬资历,等成资的那些大小官员,又怎么会挤破头都想进京来

    陆辞最为棘手的地方,还在于他极可能是得罪了王旦。

    有深受皇帝信任的这位宰执压着,哪怕有寇准一昧帮护着,也难成气候了。

    毕竟寇准脾气耿直爆裂,自身姑且难保,又哪儿还能说得动陛下

    去容易,回来就难了。

    林内臣难掩可惜地摇了摇头。

    陆辞虽从林内臣走时那一改往常笑脸迎人,而很是冷淡敷衍的态度中,猜出了几分真相。

    但也没料到,林内臣会误会得这般彻底。

    汾州隶属河东路,下辖四县,分别为西河、孝义、介休和灵石。

    治地位于西河县,他在看过舆图,与印象中的后世地图做过对照后,判断出约是山西省汾阳市的方位。

    在得了任命后,哪怕委任的诏书上,给他赶路所留出的时间很是宽裕,陆辞丝毫不打算做多的拖延。

    他仿佛能感觉到,包括汾阳石傲饼、杏花村酒、麻酱凉皮、汾州核桃、豆角焖面等等在内的无数美食,都在无比热情地呼唤着他,盼他尽快走马上任,去照看可亲的汾州百姓。

    为一方父母官,又岂能让百姓们失望呢

    陆辞当仁不让,决定明日就启程。

    现家中有下仆六人,皆是签了五年长约的,倒不必着急续契。

    就留两人在京中打理房屋,他带上另外四人前去赴任,应也足够了。

    在下仆们忙着打包细软,收拾行李时,陆辞也未闲着,回到书房中,给众友人写信。

    尤其每月雷打不动地给他寄来各地特色小食的柳七他们,陆辞反复做了强调,表示从这个月起,邮递的地址将会变更。

    切莫再寄到原先供职的集贤院,或是他位于京中的宅邸了。

    至于新的跑递点在哪儿,暂时还没定下,要等确切去到任上,再从官署位置,就近寻合适房屋租赁。

    毕竟再经放的美食,置放的时日稍长,口感也将大打折扣。

    事关友人心意,陆辞自然是不愿有半分浪费的。

    又考虑到自己这一去起码三年回不来,许是顾不上要赶下任贡举的场的钟会和易庶了,他便给夫子们和钟易两家都去了信。

    让钟会和易庶在应考期间,借住在自己家中,陆辞当然是愿意的。

    然而两人都不是多有轻重和分寸的人易庶相对还好,只对女色抵御力较差,然而钟元的影响力太大了些,难免会被带歪只让两个未及冠、又总惦记着往外跑的郎君在他家里待着的话,恐怕于复习备考之事,毫无益处不说,还有反的效果。

    陆辞索性请李夫子辛苦一趟,领这两让人不放心的兔崽子一起上京,正好督促二人用功苦读。

    在做好安排后,陆辞就往茶馆去了一趟。

    一进大门,就对上店家为难和歉意的笑来,原来早在半个时辰前,晏殊忽然来到,还不由分说地占了向来留给陆辞的位置。

    陆辞心如明镜一般,笑着安抚他“正好。明日我便将离京,与晏学士叙话的机会,恐怕以后几年都难再有了。”

    店家讶道“明日就要离京了”

    陆辞颔首。

    店家顿时满脸遗憾。

    似陆辞这般脾气好的老常客,大主顾,甚至活招牌乍然离京述职,对他这店而言,可以说是个极大的噩耗了。

    然见陆辞面上仍是带笑,他还是真心实意地恭贺了对方几句。

    陆辞道过些后,就照例点了几道茶点,慢悠悠地上楼去了。

    进到包厢时,一直凭窗出神的晏殊听得些微动静,迅速回过头来,见是陆辞,不禁唇角微微一扬“闻摅羽即将往汾州西河赴任,特来相送。”

    陆辞大大方方地坐下,笑道“多谢同叔。那今日的茶水和茶点钱,就劳烦你出了。”

    晏殊难道地没揶揄回去,直接应下“不需你说,好歹是践行宴,本就没有让你出的道理。”

    陆辞莞尔道“看你这神色,倒像是早有预料了。”

    晏殊含笑颔首“有王相思虑周全,待你又尽心尽意,为促成此事,还不惜在寇枢密那背了一口黑锅你可得记得这份恩情了。”

    陆辞何尝不知

    他微微一叹“我尽心为国为民,于他而言,就是最好回报了。”

    晏殊欣然认同道“正是如此。”

    等茶点送上后,晏殊便止了话,安安静静地与陆辞消灭起一桌的点心来。

    待二人合力,消灭得干干净净后,晏殊慢条斯理地将帕子沾得半湿,抹去唇角的些许碎屑,才慢吞吞地将袖中叠得无比工整的一张纸条取出,放到陆辞跟前。

    陆辞挑了挑眉,看向晏殊。

    晏殊颇为伤怀地感叹道“你我相识于偶然,又不好在外碰面,好不容易建立起这么深厚的交情,你说走就走了,徒留我一人在京中奋斗我思来想去,连一顿正经的践行宴也无法送你,唯有赋诗一首,聊以祝愿。”

    陆辞已习惯了友人们动不动就赋诗一首、吟词一曲的行径,将纸展开,不出意外是首赠陆知州之任汾州,便笑着收下了。

    与晏殊作别后,陆辞心里因受到些许感染,不由放弃了趁这最后一天逗留汴京、大吃特吃的原计划,而要先回家中,好好休息。

    但当他骑着马,在归途中时,心念忽地一转,不由拨动缰绳,催马拐了个小弯,往王旦的相府去了。

    他知此时此刻,哪怕满腔谢意,也不好上门,便只打算遥遥地看上一眼。

    不料才到拐角处,就见一陌生的宽敞车驾停在相府门前,车夫刚巧下来,搀扶车里人下车。

    那人的侧面,就被陆辞看了个正着。

    此人穿着三品以上官员才可着的紫色官服,身形干瘦,唇紧紧抿着,眼窝颇深,容貌短小,眼神却透着阴鸷。

    最醒目的,还是他脖颈上生了一颗极醒目的大肉瘤。

    陆辞往后小退一步,就将自己彻底隐入了两边的林木之中。

    他想,此人甲状腺肿大,恐怕不止缺碘,还很缺德。

    哪怕从未谋面,凭这如此显著的特征,他也能认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寇准斗争正酣的宿敌、为自身官途不惜促成天书下凡的闹剧的瘿相王钦若。

    在安安静静地目送王钦若入了王旦府邸后,陆辞淡定地移开了目光,未做逗留,而是立刻转身离开了。

    比起对五鬼深恶痛绝的王旦等人,陆辞显然没那么深刻的迁怒情绪。

    说到底,他们只是为一己私欲而迎合上意,真正做这决定的罪魁祸首,还是当今圣上。

    难道王旦就看不出来吗

    绝无可能。

    只是他深受忠君爱国的儒家思想教育,绝不可能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只会将满腔怒火宣泄在五鬼身上。

    想到这,陆辞不由摇了摇头。

    自己目前人小力微,与其想这些,还不如多吃一口蛋奶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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