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作品:《升官发财在宋朝

    一个人对自己究竟有无好感, 往往是一打照面, 就能一清二楚的事。

    若苏嵩是个城府颇深, 善于掩藏真实想法的, 也就罢了。

    然而单从其进入馆阁多年,都不得晋升的这方面来看, 就不难得知其非但眼力不佳,本领寻常, 气度也大不到哪儿去。

    陆辞一点不意外苏嵩会刁难自己, 只有些讶异于, 这份刁难来得如此之快,且这般明目张胆。

    连宋绶这种嗜书如命、而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都瞧出来了, 那些人精又会如何看待

    他虽不知自己具体是如何进来的,但也不难猜出, 是朝中南北势力角力下带来的结果。

    他要是那种已入了馆阁好几年、一直表现中庸,未被升迁的话, 苏嵩再要给他穿小鞋, 想必也就无人注意了。

    但他刚高调免试入阁, 热度还未过去, 一举一动恐怕尚在别人眼皮底下,又如何不会被发现这些小手段

    陆辞自然不会好心提醒苏嵩, 只心里微哂,云淡风轻地接下了苏嵩派下的任务。

    等他拿到具体书单后, 不禁挑了挑眉。

    难怪晏殊如此臭名昭著, 会毫无疑问地高居名单首位了仅仅过去半年里, 此人便陆陆续续地借走了库计八十二本藏书,一直拖欠不还,派去催还的人皆都铩羽而归,未能要回一本。

    陆辞略作沉吟,便对一脸忧心的宋绶告了别,于众人若有若无的注视中,不疾不徐地行出了集贤库。

    就在颇为同情这位一来就吃了顿下马威的状元郎的吏人,殷勤为其牵马来时,却见陆辞走至一脸幸灾乐祸的守当官前,客客气气地问道“请问这位,我此趟出门,是奉直集贤院苏院士之命,往晏学士私宅去讨要拖欠的出借书籍的。既是忙公务,按常理说,当骑官马才是。三馆虽未配官马,也当有马刍粟可领,还请你教我一下,当如何领取今日份的马刍粟”

    守当官在这无数士人做梦也憧憬着的馆阁中,已任职多年,与苏嵩亦是沆瀣一气,却还是头个遇上这般较真、还主动开口索要马刍粟这一贴补的馆职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处理。

    他支吾几句,索性请陆辞稍候片刻,着急去寻苏嵩了。

    苏嵩听完之后,差点没怀疑自己的耳朵“此话当真”

    守当官苦笑点头。

    苏嵩狐疑地蹙了会儿眉,咬定了是陆辞不好直接拒绝他的委任,却又不愿碰壁,才故意找的推托之词。

    且不说陆辞那大张旗鼓地又是购置房产、又是自备良马上班的豪爽劲,单是他领取差遣时,按常例当由朝廷赐给陆辞的那九百贯,就足够他在京中舒舒服服地过活许久了。

    “那便按例给他。”陆辞越不想去,苏嵩就偏要他去了,立马拍板道“他要再寻些别的借口,就多给一些,总归让他莫再耽搁,即刻前去。”

    守当官恍然大悟,连忙领命而去。

    听他一说完,陆辞失望地叹了口气,还想再找别的理由,就被眼尖的对方给堵住了话头。

    他在马背边上挂上一袋刚刚领来、比惯例要多上一倍的马刍粟后,就愁着脸,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听得守当官的汇报后,苏嵩自认猜准了陆辞的小伎俩,满意地捋了捋长须“三元及第又如何到底是嫩了些。”

    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一到大街上,陆辞就一扫愁容,换上了一贯的笑眯眯的神情,显然心情颇好。

    他之所以提出领马刍粟的要求,不过是想借此光明正大地留下自己出公差的文字记录,防备上司事后装不知情,还诬告他一个擅离职守。

    结果真领到这么多的马粮补贴,无疑是意外之喜了。

    对看多了地经的陆辞而言,只要对照这份图纸,晏殊的宅邸毫不难找。

    在路上顺便买了些东西后,陆辞按图索路,不一会儿就近在眼前了。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对迎上来的门房笑道“我为集贤校理陆辞,今为公务而来,请问宴学士此时可在家中”

    那门房被陆辞带笑的俊美面庞晃得眼前一花,恍惚了片刻,才微红着脸道“阿郎刚下朝归来,还请陆校理随我入偏厅稍作等候。”

    陆辞颔首“那便劳烦你带路了。”

    门房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就忙将陆辞带到偏厅之中,还吩咐其他下人沏杯茶,才去找管家汇报了。

    管家一听是集贤校理,立马就清楚是为什么而来的,加上是个从未听过的名字,便知是新入职馆阁中的官员,淡定道“你回他说,阿郎正忙着,请他耐心等等。”

    忙是肯定的。

    作为日理万机的晏学士,就没有不忙的时候。

    管家以此为借口搪塞馆阁督还书的来人,少说也不下十个,自是经验丰富。

    向来都能让他们还没见着主家的面,就先等不下去,气恼地回去了。

    反正茶好好沏着,下人也恭敬有礼地伺候着,礼数上总归摘不出毛病来。

    等拖到午膳后的一个时辰,人还一直不路面,拒见之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饥肠辘辘,加上颜面受损,这些人后知后觉下,大多就坐不下去,会不赶自离了。

    然而管家没料到的是,陆辞早就猜出了多半会遇到进门容易见人难的局面,径直从怀中掏出一本集贤库里找出的,和火药配方相关的书籍,半点不觉枯燥,还看得津津有味。

    等午膳的时辰一到,陆辞便取出来时顺道买好的一大袋子小食,就着温热的茶水,悠然自得地细嚼慢咽,俨然一派反客为主的架势。

    等将小食消灭的干干净净了,陆辞淡定地用帕子擦了擦指上沾的些许碎屑,把看了一半的书搁在桌上,就在一干下人哑然无语的注视下,悠闲地逛起了前院来。

    饶是晏殊升迁颇速,又得皇帝看重而不时得些赏赐,到底还只是个不大不小的五品学士。

    能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里购置这么一处够十来人住的宅院,已是不易,却不可能还奢侈地拥有豪华庭院了。

    后世所背诗句中描述的小园香径独徘徊,暂时是看不到的了。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陆辞一边散步消食,一边兴致怏然地将小小庭院逛了几圈,把无处不透着精巧的布置纳入眼底后,对主人家的性格和喜好,也就有了大致了解了。

    怕不是个十足的文艺青年,好情调的小资派。

    在管家难掩震惊的目光中,陆辞逛了好一阵子后,就悠悠然地回了厅,继续全神贯注地读书,做他的钉子户了。

    横竖他回馆中,也不是读书,就是修书,性质上没有区别。

    现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他又心理上早有预料,自然能安之若素。

    管家却暗道不好。

    阿郎平日最爱在午膳过后,看上一会儿书,就下来院子里赏赏花,观观小池里的游鱼的。

    现陆辞所在的偏听,正对着这园子,岂不就能一眼看到了

    他清楚这人恐怕是自己挡不住的了,唯有上楼去到书房,老老实实地同阿郎交代了个彻底。

    “集贤校理,”管家漏提陆辞的名字,是以为不甚重要,但听得官职后,晏殊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微讶道“陆辞”

    管家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难不成还是阿郎的友人

    他不敢欺瞒主家,当即歉然道“先不知是阿郎友人,只当是馆阁来督还书籍的,因此擅作主张,将人拦下,还请阿郎莫怪。”

    晏殊莞尔道“我所料的,与你所料的并无区别。这位陆三元之所以登门,恐怕还真是为了讨要书来的。”

    管家“”

    说归说,晏殊却来了兴趣,笑着起身,一边往外行去,一边道“你且忙你的去吧。我亲自招待他。”

    管家忙不迭地应下,结果晏殊才到楼梯口,就又想起什么,笑吟吟地吩咐道“对了,快让厨房多做几道好菜来,送到正厅去。”

    要向饕餮赔罪,怎能不拿出点诚意来呢

    管家“”

    陆辞马上就要读完这本书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临近,于是不慌不忙地夹了签子做记号,就将书合上,笑着看向来人“久闻宴学士大名,现能得见,可算了却一桩心愿了。”

    至于是从何处久仰的,自然是现代那些个语文和历史书上了。

    晏殊以己度人,觉得陆辞被晾了那么久,哪怕有所怨言,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了。

    现在客套恭维,恐怕也是绵里藏针的讽刺。

    但一对上陆辞的微笑,晏殊的这点猜测,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他轻咳一声,正了正色,向陆辞拱手一礼,正经道“令陆校理久等了。若早知来人是你,我定会即刻来见。”

    这话的另一个意思便是,若来人不是陆辞,他还是不会见的。

    陆辞眉眼弯弯“实不相瞒,在晏学士府上,不但茶比集贤院里的要清雅得多,人也比集贤院里的要来得乎眼缘。”

    话音刚落,陆辞与晏殊对视片刻,很快露出个极其相似、透着臭味相投的微笑来。

    晏殊忽道“摅羽。”

    陆辞笑应“同叔。”

    二人默契地换了称呼,语气也随着一变,只听晏殊笑道“我亲手布置的小院,摅羽可见过了”

    “形为小巧玲珑,骨则心雄泰华。”陆辞大大方方道“不过在我看来,还是少了几株花草添色。我那恰好就有,不如明日带来”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晏殊心领神会地一笑“我也无意为你添麻烦,那些书的话,你是想一次性全带走,还是带一部分,留一部分”

    陆辞莞尔“想让院士满意的话,还是让今日的我空手而归,垂头丧气一些的好。”

    晏殊大笑“那唯有让摅羽辛苦一些,为配合上司的心情,多跑上几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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