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作品:《升官发财在宋朝》 当时跟皇后一起被气了个半死的小皇帝, 却因始作俑者不在眼前的缘故,竟被迫憋了小半年之久。
这会儿终于得以释放, 但看着柳七盯着一副既无辜、又茫然的表情时,他也没觉得有多痛快。
柳七好半天才跟上官家的节奏, 明白这场怒火的源头后, 他面上那几分在赵祯眼里看来极欠揍的疑惑不解虽没了, 却换上了再明显不过的哭笑不得“下官明白了。”
他原以为官家少年心性,平日过得又古板枯燥,才偶尔读些相对较为有趣的话本, 但在瘾头过去后, 应也就放置一边了。
殊不知官家对鸳鸳传的热情会持续如此之久, 且素来温和好脾气的人, 还会因他心血来潮下的情节转折勃然大怒。
真说起来, 柳七也很是无奈多年下来, 他诗词歌赋都有作品无数, 也不乏受士林欣赏的得意之作。
结果其中经人传颂最广、热度经久不衰、也是带来最高稿酬的, 偏偏是他纯为逗弄好装模作样的小饕餮、才胡言乱编的话本
唉, 这都算什么事
当真成了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不论心情复杂的柳七到底明白了什么, 赵祯一时半会都不想再见他,当场摆了摆手,就把人无情地撵走了。
等他转过身来,刚对柳七还冷若含霜的面庞,瞬间就被春风融化一般, 挂上了纯然和煦的笑“小夫子。”
对这位前弟子驾轻就熟的变脸技已颇有认知的陆辞,津津有味地欣赏完了全场,这会儿也配合地将唇角弯出一抹如出一辙的弧度,抚掌,真心实意道“陛下骂得漂亮。”
柳七捉弄了他这一路,还得意洋洋、逍遥自在。
但到了年纪小小的官家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陆辞真心夸奖,赵祯却难辨这语气真假,听了这话,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他气势一下就矮了几截,讪讪道“概因一时气狠了,方会如此,小夫子莫再取笑我了。”
“实话实话罢了,怎是取笑”
陆辞摇了摇头,简单否认过后,便不再与小皇帝纠结这一问题,径直说起了在吐蕃的见闻。
尽管已从小夫子先派人送回的书信里得知了大致经过,但向来就最喜欢听对方讲述的赵祯,自是赶紧坐在对方身边,乐得认真听着。
除了偶尔给小夫子亲自斟茶,以免他说的口干舌燥外,他全然听入迷了,完全不舍得打断,更不可能再去想柳七的事了。
跟从前只是单纯地听故事,再品道理不同的是,在位也有数年的赵祯,已彻底有了分析细节的能力。
陆辞故意不挑明李氏所出那两位赤赞与唃厮啰间的微妙敌意,赵祯因似曾相识的处境,却不难品味出来。
听着听着,与其说情节周转曲折令他入神,倒不如说宗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局势,令他敏锐地嗅到了几分有隙可乘的气息,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思。
陆辞一边讲着,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赵祯的神色。
见前弟子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一边放缓了语速,开始补充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来拖延时间,一边将温度晾得刚刚好的茶盏端起,趁着越拉越长的讲述间隙,徐徐品起茶来。
待赵祯目光又恢复清明,注意力回归他这处时,他便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继续对重点的阐述。
唃厮啰为假意拉拢他,邀他往历精城去时,为炫耀吐蕃军队的实力,也曾带他去兵营一趟。
除了唃厮啰有意展示的、以老将所领的精锐战力外,陆辞更注意的,则是岁数与狄青相仿的年轻将领的资质。
毕竟在老将之中,曹玮的威名已然赫赫,令人不敢轻犯;唯有年轻一辈,才是未来十数年的边防保障。
在暗中观察一阵、看哪位究竟会小恋人日后的真正对手后,陆辞还当看中了这会儿不过是扎露头角的、一名叫鬼章的青年将领
时间就在赵祯偶尔发问、陆辞一直讲述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地过去。
内臣们看得心急如焚,最后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声提醒这对浑然忘了时辰的君臣,道已过了晚膳的时候了。
赵祯才猛然意识道,自己竟叫小夫子饿着肚子,累着陪了他这小半天
“赶紧将晚膳呈上。”
换作平日,赵祯不乏心思还在处理政务中,将用膳时间往后推迟的情况,但饿着为他奔波了这么久的小夫子,却绝非他愿作的。
于是,他即可遂了内臣们的心愿,宣人上膳了。
陆辞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官家的厚爱,微微笑着由赵祯殷勤领着,换在圆桌边重新落了座,便见六道菜品被内臣们迅速端上。
莫说他好美食,被人戏称做饕餮了,哪怕是寻常人家,也能一眼看出,这六道菜虽摆盘精致,食材却是再寻常不过的,做法也很是普通,蔬菜的色泽更因先前一直在炉上慢火温着、而褪去颜色,卖相由普通变得有些难看了。
对吃食方面素来不甚讲究,更从不好奢侈讲排场的赵祯,这会儿也沉默了。
他刚是心思沉浸在宗珂那边的局势上,全然忘了,以这些连一般富贵人家都远比不上的寒酸菜式招待小夫子,显然太朴素、太不妥当了。
寇相一场生日宴便能用几十颗羊头的脸肉来做签子,他这却别说羊脸肉了,连肉沫都没多少。
陆辞早对官家的节俭自持颇为了解,除了感叹,便是佩服,哪里会挑剔
他笑眯眯地举起筷箸,准备等官家先落筷,就跟着下筷。
然而赵祯举了半天,还是没能动下去。
最后他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什么,微赧地轻咳一声,先将筷子放下,镇定地转身吩咐“前些时日不是有人提过,现蛤蜊正当季么陆节度刚从吐蕃回来,一路奔波劳苦,定然不曾尝过,快让膳房买些做来。”
其实早在回来途中尝过好几回各地不同的蛤蜊菜式的陆辞,这会儿极配合地做出感动模样“下官能有此口福,实在当谢陛下。”
内侍赶紧应声,得命去了膳房。
其实蛤蜊在膳房里还有剩不少,御厨正不知如何处理呢早在三天前,掌管内物料库的监官便有心买了二十八枚,为让皇帝尝鲜。
赵祯随意尝了几口,觉得味道不错,便问了几句。
但他在得知每枚价格高达千钱后,顿觉奢靡太过,哪里还觉得美味,只觉食不下咽,再不愿见蛤蜊出现在桌上,立马叫人端下去了。
被官家认为太过奢侈,不愿食用的剩余蛤蜊,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烫手山芋。
虽说在京中多的是好食蛤蜊的富贵人家可难不成官家都不舍得用的海鲜,他们身为厨子,却敢私昧了么
若将蛤蜊退回,又惧官家会认为此举扰民。
正当他们进退两难时,得知官家忽然改口,暗示让他们将剩下的所有蛤蜊全给烹饪了端上时,对无形中解了这一困局的那位陆节度,最被架在火上烤的那位办错事的监官,几乎快感激涕零了。
当蛤蜊被端上后,一直颇感窘迫的小皇帝总算认为有稍微上得了牌面的菜式,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他记得清楚,从前爹爹人还清醒,也最宠小夫子的那阵子,不仅调侃了对方的饕餮之名,还频频赐下御膳,一赐便是一席,其中不乏山珍海味。
与爹爹的赏赐相比,他的实在过于寒酸了。
他一边招呼小夫子多用蛤蜊,一边也动了筷,却自始至终都不愿碰那道被他认定过于奢侈的海鲜。
陆辞叹了一声,非但没去碰那道菜,反倒将筷箸搁下了。
赵祯愣了愣,不禁有些心虚,低声询道“是菜式太不合小夫子喜好么”
陆辞摇了摇头,低落道“思及亡母往事,一时悲难自制,还请陛下恕罪。”
赵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听得兴起,竟是全然忘了之前准备多安慰丧母未久的打算。
他不由感到些许歉疚,正要开口,陆辞已黯然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见桌上蛤蜊”
他接下来所讲述的,正是他年少家贫时,逢年过节,明明家中艰苦的娘亲仍坚持要为他缝制新衣,拿自己节衣缩食的钱来备上一桌好吃食,不令他窘迫难过的情形。
见赵祯听得面上满是隐忍的伤怀,陆辞忽将话锋一转“尤其是后来日子好过了,娘亲也始终不忘节俭,就为多攒些银钱,以免我哪日没落了吃苦挨饿,这份好意,着实令我心如刀割为人子女,见娘亲如此节俭艰难,口中纵有山珍海味,又如何品尝得出好滋味来”
“那又何必呢”
赵祯感慨了句,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小夫子微微一笑,极自然地夹了两枚蛤蜊,放入了他的碗中“天下黎庶,皆为陛下子民,就如子女待父母一般。哪怕只为了让下官不再战战兢兢,用这蛤蜊多几分心安,也请陛下兢兢业业之余,待自己略微好些。”
未及冠的少年郎,正是意气风发,肆意妄为之时,赵祯却因一早身居高位,始终谦抑包容,唯一的小小奢侈,不过是读一读柳七的话本。
看着碗里的蛤蜊,赵祯才恍然明白过来,小夫子拐弯抹角地讲了这么一件往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小夫子在心疼他。
他眼眶微烫,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低下头来,将蛤蜊夹起放入口中,细嚼慢咽间,只觉蛤蜊比上回所尝到的还要来得美味百倍。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关于蛤蜊和仁宗原来你是这样的宋朝,宋仁宗宽容对待谣言一章,摘抄如下
“电视剧苏东坡中有个情节,说苏轼、苏辙进士及第后,参加制科考试一种为选拔人才而特设的考试,苏轼提交的策论将矛头直指宋仁宗“陛下近岁以来,宫中贵妃已至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坐朝不闻谘议,便殿无所顾问。”苏辙认为兄长说得太过火了,恐怕会惹来祸端。果然,宋仁宗看了策论后,龙颜大怒,欲治罪苏轼。
这个情节确有所本,但首先犯了张冠李戴的错误。其实是弟弟苏辙而不是哥哥苏轼在策论中抨击皇帝“歌舞饮酒欢乐失节”、生活奢侈糜烂。苏辙中进士时十九岁,四年后参加的制科,也才二十三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大概他又在坊间听到了一些人对宋仁宗的议论,“闻之道路”,觉得应该告诫一下皇帝。
苏辙的言论,在朝中引发了一场小小风波,有大臣提出,“陛下恭俭,未尝若是。辙言狂诞,恐累盛德,乞行黜落。”建议仁宗罢了苏辙的功名。大臣说宋仁宗“恭俭”,倒不是溢美,因为仁宗对自己的私生活确实是比较克制的,曾有一年秋天,京师的市场刚刚出现海鲜蛤蜊,内廷尚食局也买了二十八枚给皇上尝尝鲜,仁宗问“其价几何”答“每枚千钱”。仁宗很不高兴,说道“我常诫尔辈不可侈靡,今一下箸便花费二十八千,吾不堪也。”遂不食蛤蜊。又有一次,正是深夜,仁宗“在宫中闻丝竹歌笑之声”,便问“此何处作乐”宫人说“此民间酒楼作乐。”宫人又说“官家指皇帝且听,外间如此快活,都不似我宫中如此冷冷落落也。”仁宗说道“汝知否因我如此冷落,故得渠如此快活。我若为渠,渠便冷落矣。”宋仁宗显然明白,为君主者,最大的美德乃是克制、节制。
苏辙称宋仁宗“近岁以来,宫中贵妃已至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应该是失实的。仁宗在位期间,至少有六次放遣宫女出宫,每次放遣从五十几人至数百人不等。不妨再来看一个例子某日仁宗退朝,回到寝殿,让宫女替他梳头。那宫女梳头时发现仁宗怀中有文书,便问“官家,是何文字”仁宗说,“乃台谏章疏也。”梳头宫女又问“言何事”仁宗说,“淫霖久,恐阴盛之罚。嫔御太多,宜少裁减。”宫女听了便发了一句牢骚“宰相大臣家中都有歌妓舞女,官职稍如意,往往增置不已。官家稍多几个宫女,他们却言阴盛须减去,只教渠辈快活。”仁宗不答话。久之,宫女又问“台谏所言,一定要实行吗”仁宗说,“台谏之言,岂敢不行”那梳头宫女自恃受皇上宠爱,便说“若果实行,请以奴家为首。”未久,仁宗唤来掌宫籍的内侍,传旨放遣三十名宫女出宫,名单的第一个就是那名得宠的梳头宫女。皇后问他“掌梳头者,是官家所爱,奈何作第一名遣之”仁宗说“此人劝我拒谏,岂宜置于左右”
苏辙承认他的策论乃是“采道路之言,论宫掖之秘”,并无实据。用今日的话来说,虽不算造谣,却是信谣、传谣无疑,而且传的又是皇帝的谣,那宋仁宗是不是因此震怒呢没有。电视剧苏东坡说仁宗龙颜大怒,还拍了案子。这是编剧的无中生有,并不是史实。史实是,当大臣建议罢黜苏辙的功名时,仁宗却极力回护少年轻狂的苏辙“朕设制科,本待敢言之士,辙小官,敢如此极言,特与科名,仍令史官编录。”并未降罪,反而授予苏辙官职。皇帝也没有要求苏辙交待谣言来自何人,也未叫人深究坊间何以有谣言传布。一桩小事,就此翻过,风轻云淡。宋仁宗是自信的“辙虽妄言,果能诳天下之人哉”所以他能够包容小苏的妄言。仁宗又是谦抑的“吾以直言求士,士以直言告我,今而黜之,天下其谓我何”所以他又不敢不包容小苏的妄言。”,,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