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看见楚东的目光那一刻，帝俊就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弟弟苏醒了。

    正如没有体会过翱翔九天滋味的人，便无法拥有从天空俯视地面的气魄，没有参悟过太阳星的人，更无法得知大日琉璃金焰的真谛。

    火中帝王。

    隔着距离的温润都是假象，火焰的本质就是光明与毁灭。

    能够不被这份火焰毁灭的自然唯有帝俊。

    “太一，醒了就好。”

    脸上染上笑意的妖皇陛下大步走过去，扶起太阳金池里的太一，有一肚子想和弟弟说的话。

    下一秒。

    帝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弟弟会有落泪的那一天。

    三足金乌得大气运，享伴生灵宝，占据太阳星为道场，纵观洪荒也找不出几个能够与他们兄弟二人媲美的先天神祇。

    他信任太一，如信任自己的手足。

    帝俊以为他们会笑到最后，傲视洪荒，登上洪荒之主的位置。

    然而

    太一脸颊上的泪痕打破了他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这不是什么金池留下的痕迹，而是三足金乌悲恸至极才会哭出的心泪，从极致的火焰中流出的泪水，每一滴都能灼烧到帝俊的指腹

    帝俊的大脑如遭天打五雷轰，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会这样

    他第一时间联想到小金乌的由来。

    帝俊急忙抓住太一的肩膀，眼中的怒火几乎能喷涌而出，“太一，你是不是记起了孩子的事情告诉为兄，到底是何人欺负了你”

    “没有”

    任由兄长擦拭自己泪水的太一，脸上的悲色如潮水般褪去。

    好似刚才的一幕仅仅是错觉。

    他仍是东皇太一。

    洪荒最显赫的大能者，妖族二把手，连三清也要以道友相称的对象。

    “我只是觉得哭出来会比较痛快。”

    “”

    帝俊顿时无言以对。

    “兄长，我醒了”容颜没有相似之处，但是气质上诠释着兄弟身份的东皇太一无意识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灿烂而富有朝气的笑容。

    “不是哥哥，我回来了。”

    这是当初的楚东，看似开朗，实际上一生未有的笑容。

    有亲人在。

    这世上再无“磨难”二字。

    帝俊没好气地揉了揉自己弟弟的脑袋，“你是要把我吓得一惊一乍才肯放过为兄吗告诉我，你现在是太一还是楚东”

    不知怎么回事，他从太一的身上看到了一点多出来的“东西”。

    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坏事。

    洪荒生灵喜欢修炼，追求更高境界，时间一长，感情也不可避免的被磨灭了大半。如今苏醒的太一就像是最初还未踏出太阳星的他，对万物保留热情，如同阳光最亮的时候，可以驱散任何残留在角落的阴影。

    “我是太一。”太一很肯定地说道，眼神泛起兴味，“不过和过去不太一样，我的真灵里多出了一些别的感情和记忆。”

    帝俊皱眉说道“以你之真灵的纯粹性，怎么会被影响”

    真灵是每个开了灵智的洪荒生灵最本质的东西，实力越强，真灵越强，只要真灵不灭，洪荒的大能者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并非坏事。”

    太一握住自己的混沌钟，细细摩挲，低声喃道“经万万世轮回真灵也会被留下痕迹，唯有最后一世的楚东融入了我的真灵里。”

    人类的求道之心。

    未必会逊色于生而知之的仙神。

    因为弱小所以渴望强大，渴望堂堂正正地走上巅峰。

    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声后，太一主动解释道“哥哥就当我失去过记忆，当过一次并非先天神祇的弱小生灵，而后靠太阳金池恢复了记忆吧。”

    帝俊满头黑线地说道“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弱小过”

    太一“哎”了一声。

    帝俊记起自己差点被混沌钟砸成重伤，扶额大笑道。

    “你就是你楚东也不差矣”

    能登门拜访三清的楚东，同样做到了其他妖族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非胆魄与修为可以解释清楚的。

    人还是那个人

    “听哥哥这么说，我心情更好了。”太一与他相视而笑，“将来要是我下界化身其他人，就取楚东为名，哥哥别不认识我就行了。”

    帝俊冷下脸，脸色如天色一般说变就变。

    “你还没有给我解释清楚，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

    太一脱离了哥哥的搀扶，身上不见半点池水，太阳金池相当于他们兄弟二人存放在太阳星的备用力量，是力量就会被吸收掉。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停留在自己和哥哥都格外关心的肚子上。

    “”

    太一的眼神微沉。

    一觉醒来，多出记忆不提，还附带了一个孩子

    帝俊给了太一思考的余地，双手抱臂，手指时不时地点着胳膊，仿佛在计算太一打算用多久的时间来编造这个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太一羞赧地面对哥哥“我恢复记忆的时候，隐约知道是谁，可是等我的情绪平静下来后就彻底忘了。”

    这真不是他的错

    楚东的事情就像是梦里发生过的一样，他的元神似乎被庞大的记忆轰炸过，神识至今还是晕乎乎的，要是让他神识化形，肯定会化形出一个像是喝醉酒一样头重脚轻的自己，恨不得睡上个几千年才好。

    梦醒来，他被扩大的神识海里残留着楚东的记忆。楚东的一生被他记住了，可是楚东也不知道孩子的来历啊

    帝俊“”

    又来一个一问三不知

    太一顶着兄长冷峻的气势说下去“好像是一个大能者，帮过我，我当时没有愤怒的心情，似乎更多的是”他绞尽脑汁地回忆，“有一点好笑，一点难过，还有一点想把混沌钟砸他脸上的心情。”

    语毕，他摊手任由帝俊发火“事情就是这样了。”

    太一预料之中的情况没有到来。

    帝俊没有愤怒，无计可施地憋屈道“你就这样让那个人占你便宜”

    “我相信有缘还会再见，也许到时候我就会记起来了。”太一先用万金油的借口稳住帝俊，眼眸一转，指尖按住额角，“在楚东的记忆之中，有一个人的嫌疑倒是挺大的，我怀疑他是那个人的身外化身。”

    “谁”

    帝俊目前差的就是线索，立刻用死亡凝视看向他。

    太一的心一抖，不再犹豫地出卖道“一个叫李微的人。”

    楚东的小师弟。

    以楚东的视角来看，小师弟当然哪里都没有问题，但是以他的视角去看，很多破绽都明晃晃地摆在了眼前，简直在说我有猫腻。

    李微入门的时日尚短，黏在他身边的时间甚至超过了修炼的时间，即使这样修为都直追楚东，资质之高不亚于三足金乌真灵转世的他。虽说有后土动手脚，给他添堵的嫌疑，但是楚东的资质确实足够高。

    李微能比得上楚东，就是这个人类身份上最大的破绽

    人类。

    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李，微”帝俊把每个字掰开来咀嚼，仿佛要生吞了那个人，可惜洪荒现阶段没有一个叫此名字的大能者。

    “既然他在你的梦中出现过，我会好好查探一番的。”

    帝俊笑得有一点渗人，好在有了一些罪魁祸首的踪迹，不再单纯的迁怒会让人有感而孕的天道，“只是你自己也不太清楚前因后果，天道仍然有嫌疑，欺负我等不如三清，无法直接联系上天道没关系，等你我二人把周天星斗大阵推演出来”

    到时候呵呵。

    帝俊有预感，太一从混沌钟上参悟周天星辰领悟的阵法，应该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杀阵，而且拥有遮蔽天机、推演天机的能力。

    “哥哥，你要走了吗”

    太一见帝俊有了斗志，悄悄捏了把汗。

    “是你明摆着催我走吧。”帝俊对弟弟长大后就独立了感到不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没打算和我多说几句”

    之前竟然还要断绝兄弟关系

    帝俊一想起这件事就元神突突直跳，头晕目眩，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

    “嗯。”

    他的弟弟意外地承认了。

    帝俊语塞。

    从真灵中收获到许多机缘的太一，向哥哥表露歉意后，眼底燃起对“道”的渴望和信心，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要突破大罗金仙”

    传承记忆止步于大罗金仙，洪荒众生便不知道大罗金仙以上的境界。

    可是从后世记忆里，他知道了。

    下一步是

    准圣

    大道三千，道的痕迹永远无法抹除。

    作为昔日东皇太一的转世，楚东身上保留的是最珍贵的那一点灵光，没有这一点来自圣人之下最强者的灵光，东皇太一就会如历史一样卡在这里无数年，直到其他洪荒大能者追赶上来。

    天道对准圣境界的封锁，可不是什么玩笑。

    只是面对弟弟的雄心壮志，帝俊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怀孕呢，不怕根基不稳，导致这么重要的境界突破失败”

    太一的眼中闪过茫然，随后领悟到怀孕带来的不便之处。

    糟糕。

    体内的小金乌会汲取他的力量

    在这方面毫无经验，猝不及防的太一求助哥哥，帝俊统帅妖族那么久，肯定知道妖族的人怎么怀孕生孩子的。

    “那怎么办”

    “先稳固根基，养一养胎吧，太一”

    “”

    妖族的东皇陛下，在真灵苏醒的第一天就被现实打击得蔫了。

    养胎哪里有修炼有趣。

    何况，一时半会也生不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