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美希的话像个种子在满满的心里发芽，想到钱德万对待陆孟尧时的殷勤样，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没有真正了解父亲。

    这天满满放学钱德万刚好在家，父女两个人坐在饭桌吃饭，钱德万看起来挺喜欢李妈煮的菜，夸了李妈几句，满满在一旁心不在焉。

    “爸爸，当初你为什么和妈妈分开了？”满满随口问道，实际上很紧张。

    提及何月琴，钱德万原本的神情凝固。

    “为什么问这个？”

    “我只是好奇……”满满小声说，她心里还是畏惧这个严厉寡淡的父亲。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问。”钱德万搪塞满满。

    “那你……”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吗？

    满满还想再问些问题，钱德万手边的手机突然亮起，是条短信。

    钱德万抬手制止满满继续说话，然后拿起手机回复短信。

    “你吃吧，爸爸还有事。”

    满满咬着筷子点点头，钱德万就离开了。

    确定父亲离开，满满回忆着刚刚的短信。

    钱德万并没有设置应用加密，她不可避免地在手机桌面看到短信的内容——“明晚来康城小区，我们聊聊孩子的事。”

    孩子的事？什么事？

    明晚，康城小区。满满默默记下这两个信息。

    隔天放学回家的公交上，满满关注着车上的报站，她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

    “前方到站康城小区，请有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你先回去吧，我等下有事。”

    满满起身，匆忙和身边的陆孟尧告别，就下车了。

    身后的陆孟尧看着女孩下车的身影，没有说话。

    进入康城小区，满满才发现自己根本是病急乱投医，她连具体时间和具体地点都不知道，只知道傍晚在康城小区就来了，要去哪里找呢？

    一个半小时后，就在满满毫无收获准备离去的时候，她在一栋楼下发现钱家的私家车！钱德万正拦着一个妖娆身姿的女人从小区楼下走出！

    满满闪身躲到旁边路边的公告栏后。

    “我先走了，钱我会叫助理打给你，好好休息。”

    钱德万亲了下女人的面颊，坐车离开。

    他走后，原本对他笑脸盈盈的女人瞬间变脸，露出蔑视且厌恶的面孔：

    “呵，就给我十万，打发叫花子吗？”

    女人准备回楼，发现了旁边的满满。

    “请问……刚刚那个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小姑娘，你问这个干嘛？”

    “我觉得那个男人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

    妖娆女人抱胸上下打量满满，开玩笑说：

    “我们的关系吗？有时是老板和秘书，有时是富豪和情妇……你指哪个？”

    被这些信息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满满愣住了。

    “噢，对了……”

    已经转身离开的妖娆女人突然停住脚步看着满满调笑道：

    “他还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不过……很快不是了！哼！”

    妖娆女人看着面前女孩被吓到的样子，扯扯嘴角扭着腰离去。

    父亲居然……

    失魂落魄的满满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钱德万，她以为父亲只是不善于表达所以对她冷淡，没想到父亲竟然在外面做这样的事情而且对待自己的孩子这么无情，满满的心乱成一团。

    “满满。”

    满满听到有人叫她才抬头，公交车站的颀长身影正是陆孟尧，他背着黑色书包安静地望向她。

    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前，清秀高挑的校服少年像电影里按下暂停键的人物，深邃眼神穿过汹涌人潮只看得见她。

    “你怎么在这？”

    “你的书包忘记拿了。”

    满满才发现陆孟尧背上的黑色书包。刚才下车太着急，书包居然都忘记带走了。那陆孟尧是在她下车的时候就追下来，然后在这个公交车站等到现在吗？这都过去两个小时了，他竟然等了这么久……

    “你的事情做完了吗？”

    陆孟尧自然地揽住满满的肩膀，将心不在焉的女孩从危险的车来车往的路边拉进公交车站的站台上。

    “做完了……”

    “那我们回家吧。”

    满满拉住准备离开的陆孟尧。

    “嗯？”

    “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陆孟尧点头。

    离去的陆孟尧和满满没有发现，就在他们身后，一个短发少女紧紧捏着书包带子，恶毒和愤恨的眼神像是要把公交车站前的这对校服男女杀死，她咬着牙拿出手机对着那边的人说：

    “我同意转学去一中。”

    和短发女孩的面无表情不同，对面的人开心坏了：

    “女儿啊你愿意好好念书最好不过了，相信你哥哥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短发女孩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欲望，挂断电话，然后转身淹没人海之中。

    时隔一年半重新回到从小长大的小区，这里变得陌生又熟悉。此时正好是晚饭时间，黑暗的路上校服少年跟着比他矮一个头穿着同款校服的女孩走着，路边的房子里正在吃晚饭的人家伸长脖子好奇地看两个人。

    走到家门口，掏出书包里的钥匙，深吸一口气，满满将钥匙插进门锁。

    “咔嚓”一声，尘封已久的空房子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这么久以来满满从来不敢回这座房子，她怕看到空荡荡的没有母亲在等她的房子，那样会让她回忆起母亲离世时的记忆，痛苦且刻骨铭心。

    走上楼梯，掏出二楼床底下的盒子，这里装着母亲所有的遗物，只有小小一盒子。

    她现在非常想念母亲，想看看母亲的脸。

    盒子里放在最上面的是母亲的手机，那时母亲离开的太突然，满满忙着操办后事匆匆收拾到盒子里，后来为了躲避悲伤她回了钱家，居然一次都没有打开母亲的手机认真看过。

    母亲的手机里好像还有她们的合照。

    满满连忙打开手机，果然显示没电，她又翻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五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在欢快的开机铃声中，一个藏在手机里被所有人忽视的、关于何月琴离世的真相即将揭开面纱。它像一个被丢到海里的小石子，谁都不知道将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女孩拿起手机，按着按键艰难寻找照片，不知道点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顿住！

    这不是……满满开始翻找放在身上的手机。

    “我的手机呢？”

    “你刚刚放进书包了。”

    “给我，快点。”

    听到满满的话，一旁的陆孟尧打开书包，准备帮她找手机。

    “我自己找！”

    嫌陆孟尧动作太慢，满满直接抢过陆孟尧腿上的书包，把里面所有的东西抖在床上，动作粗暴直接，恨不得马上找到自己的手机，一时间书包里所有的东西都散落在床上：笔盒、课本、笔记本、雨伞、手机……

    找到自己手机的满满迅速打开通讯录，翻出钱德万的号码，然后一手拿着自己的智能手机，一手拿着何月琴的老人机，眼睛飞快地对比两部手机上的号码。

    “3568……3568……”

    完全一样！

    对比完电话号码最后四位数，满满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那天夜里发病倒地的何月琴被邻居发现前，也就是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曾给一个号码打过电话！

    这个号码就是钱德万的私人手机！

    时间显示是在邻居发现何月琴的时间前半个小时，通话时间两分钟。

    不自觉地将老人机的通话记录往上翻，爸爸的电话不止出现过一次，原来妈妈和爸爸一直有联系！

    妈妈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她爸爸的消息？那通她离世前打给爸爸的电话里，他们说了什么？那时候的妈妈发病了吗……

    如果那时候的何月琴是发病前正常的状态，那么这通电话就是刚好打给钱德万。如果那时候的何月琴已经发病了，那么就是打给钱德万求救，很明显这是一通失败的求救电话，她最终是被邻居发现送去医院的，而且因为这通没能成功的求救电话，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可是如果已经发病，何月琴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叫救护车而是打给钱德万呢？着急的满满忘记了这点，她的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开始相信钱美希告诉她的第一个秘密。

    无数可怕的可能性像针扎进满满的心脏，她不敢去细想，怕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她最不希望的那种。

    坐在床边的陆孟尧默默把被她抖落出来的物品收拾进书包，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少年的表情晦暗难辨。

    “我们回去吧。”满满说。

    “好。”陆孟尧正好收拾好物品，拉上书包的拉链。

    女孩抓紧手中母亲的老人机，目光坚定。无论母亲离世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她都要亲自寻找出真相！

    钱德万难得回家了，外面女人的孩子让他想起自己家里的女儿，想起他和何月琴的两个孩子。他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一个优秀出色的女儿，不能再失去这个女儿了，该多关注关注女儿的事，并且满满的乖顺和听话让他有做父亲的快乐，他还是挺满意这个女儿的。

    可是今天的满满注定要让他失望。

    “去哪了，怎么这么迟才回来？”钱德万问背着书包刚刚到家的女孩，语气一如往常严厉。

    脱下西服外套的男人将衬衣袖口别起，坐在饭桌边，明显是在等她吃饭，李妈在厨房忙活。

    “爸……可以问你一件事吗？”满满没有坐下准备吃饭，背着书包站在钱德万面前问他。

    “什么事？”钱德万没发现满满的异常，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准备开饭。

    “你是不是一直和妈妈有联系？”

    钱德万夹菜的筷子停住。

    “是。”

    他没有否认，继续夹菜。

    “那……妈妈过世前，你们打过电话是吗？”

    “坐下吧，先吃饭。”

    明显不想提及何月琴的死，钱德万回避了这个问题，满满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你们打过电话是吗？”

    钱德万彻底没了吃饭的欲望，放下筷子，转过头压抑着怒气问满满：

    “你想问什么？”

    “妈妈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可能是太想知道答案了，满满直接脱口而出。

    “到底有没有？”

    眼前的少女瞪着那双和何月琴相似的眼睛看着钱德万，让他想起很多往事，他原本该立马否认的，可是他没有。

    餐厅一片死寂，剑拔弩张的父女俩一坐一站，谁都不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许久以后，钱德万像是累了，难得的露出他的年纪该有的苍老疲态：

    “你妈妈的事情爸爸也很难过，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和你有关系是吗？”满满眼睛发红，质问钱德万，“是不是？”

    钱德万转过头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

    沉默已经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满满苦笑着：

    “好，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