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生说完自己名字, 教室响起嗡嗡声。

    “笑起来还挺阳光的。”杨冰冰打量着台上。

    徐写意没搭腔, 呆了好几秒。

    讲台上的许沐舟, 和记忆里的瘦削少年，不大一样。

    似乎长高了，眉眼也完全长开, 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是同一个人。

    有点偏小麦色的肌肤, 仿佛有阳光晒后的味道。

    谭小彤说许沐舟要来二中, 但徐写意真没想到：年级十好几个班, 他就这么巧偏来了5班。

    许沐舟站在台上，被几十个人盯着也不紧张。

    他轻松地扫一眼台下。

    徐写意手里的笔一紧，蓦地手心浸出点汗, 但很快又松开——少年的目光扫过她的脸, 没有停留。

    高畅阳给许沐舟指了第六排的位置：“你个子高, 就坐那儿吧。”

    没多的话，许沐舟微微点头, 迈下讲台直接往后排去。

    杨冰冰目送他从旁边的走道路过，到后排坐下, 才回头来跟徐写意说：“仔细看还有点小帅呢。唉徐徐，我说你这条单身汪怎么一点也不好奇？”

    讲台上，班主任拿出教案，让大家安静。

    徐写意小心地压低声音：“没有啊……”

    “还说没有。”

    “别说话了，上课。”

    知道徐写意不太跟男生接触, 杨冰冰也没继续往下。

    徐写意一边听从高畅阳的指示，翻开数学书。余光往后撇一下, 但这个角度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见，又似乎有一种敏锐的第六感觉，在空气里延伸。

    情不自禁，注意着后面。

    她抬头机械地看向黑板，心里却在想：

    刚刚…许沐舟没看见她吗？

    还是说不想打招呼？

    她现在有点怀疑，那个“立夏时间”，是不是别人加错了——

    下课，班里活跃点的学生都朝转学生围过去。

    那些男生嗓门大，徐写意在第三排也听得一清二楚。

    “你名字是哪个沐、哪个舟啊？”李小川拿起许沐舟的篮球。

    “李小川你智商喂狗啦？书皮上不写着嘛。”唐周把许沐舟的数学书往李小川脑门一拍，胳膊一收，顺势搭在在许沐舟肩上，“沐舟，你刚说你哪个学校转来的？”

    徐写意竖起耳朵，听见个不高不低的清朗声音：“泽安一中。”

    “都高三了，干嘛还转学啊，不怕影响学习？”

    “我父母工作原因。”他咬字很清晰。

    “哦哦。”

    后面传来篮球击地的啪啪声。

    那堆男生，一到下课精力就用不完一样，几个人玩一颗篮球，嗓门大得对面教室都能听见。

    “许沐舟，你刚讲台上捡球那招很酷啊。怎么搞的来着？”

    他个性似乎不错： “很简单。像这样。”

    “我操！够酷的啊哥们儿。”唐周说。

    “慢点儿慢点儿，我都没看清。”

    “喂李小川你这眼力劲儿不行啊！沐舟，你再教教他。”

    桌面的草稿纸，徐写意默写了半天的元素周期表，断断续续，还没写完。

    她不自觉，注意力集中在后面。

    那个少年的声音也不嫌对方笨：“没问题。你看好我左手！”

    两声篮球击打地面的声音，然后一圈男生鼓掌起哄，乌七八糟地闹，约许沐舟中午一块打球。

    他欣然答应。

    杨冰冰光明正大地转过去打量，嘴里振振有词：“那么会打球，看样子成绩不咋地。唉……班上又来了个闹腾的。”

    然后又说，“不过，颜值还是可以的。多看几次还莫名挺顺眼。”

    徐写意看她一眼，终于转过头看向后排。

    在心里回应杨冰冰那话：好歹泽安一中的“草”级人物呢。能丑到哪去。

    那少年背对着，没穿校服，大概是还没领吧。

    这么冷的天，他就穿了件字母图案的深青色长袖t恤和运动裤，一双微脏的白球鞋。

    就是高中男生最常见的打扮。匀称顺眼。

    许沐舟倾身靠着桌子边沿，撸了起袖子，稳稳接住唐周传来的篮球。

    手臂修长，背脊瘦削。

    “不错，快学到精髓了。”他把球单手一抛，给对方。“中午我再陪你单独练。”

    李小川一喜：“我擦，这么疼我啊兄弟！”

    其它人跟着哄闹。

    徐写意转回头，继续写自己的周期表。

    既然他不发qq消息，当面也不理，那……

    她也就，没必要跟他打招呼了吧-

    新同学的热度持续。

    中午，许沐舟跟李小川、唐周几个在寒风凌冽里打篮球。

    徐写意去食堂吃饭出来，恰好路过篮球场，远远就听见篮球被拍得邦邦响。

    “徐徐走，咱们也去看看！好多人围观。”张晓励想去看。

    徐写意抽出手，“我不去了，你去看吧。我想…回教室睡个午觉。”

    “啊？午觉晚点再睡嘛，新同学好像在打，去看看呗。”

    徐写意还是摇头，张晓励就只好自己去了。

    徐写意独自往教室的方向走，道旁的梧桐树叶子落得厉害，一地枯黄，都来不及扫。

    说不出怎么的，她就是有点……心虚虚的。

    有点感兴趣，但又抵触靠近那边。

    徐写意走了一段路，才回头看了一眼篮球场。

    那里围了不少男生女生，高瘦的少年一个箭步冲上篮，动作灵巧。

    篮架哐啷。

    球进了。

    人群打口哨喝彩，夹杂着李小川他们的嬉笑调侃：“我擦嘞，沐舟你行啊！三步上篮这么溜。”

    许沐舟系好鞋带抬头，一脸爽朗：“凑合吧。”

    徐写意埋头，回教室。

    ——反正，她向来跟那些呼朋唤友的人物没什么交集。

    ——就一直是，听从老师安排的老实学生-

    时间一晃，一整天过去了。徐写意看眼放桌上的手表，还有三分钟下晚自习。

    她随手拿出手机，翻开“立夏时间”的qq。

    招呼都没打一个。

    不知道许沐舟什么意思。

    也许……就是随手加一下？

    后排那些男生经常挺轻浮的，背后讨论女生身材，嬉皮笑脸聊些下流的话题，还一口一个“x老师”……

    或许，许沐舟其人，跟他们差不多吧……

    按捺住微微的失落，徐写意托腮长长呼吸了下，发了会儿呆。

    少女的暗恋，总是叫人惆怅。

    经常在脑海里想着那个人，次数多了，自己把自己醉到，不可自拔。

    可是真到看见那人，又有一点陌生，好像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时左时右，有种摸不着的……患得患失。

    等徐写意回过神，已经过去几分钟。她懊恼自己想太多。其实想想，这种感觉没什么根由吧……毕竟又跟许沐舟不熟。

    把手表戴回手腕，没做完的习题册装进书包，徐写意准备收拾下回家。

    林哥哥应该快到停车场了。

    他最近很忙，不能浪费他时间。

    想到林笙，徐写意心里略微轻快。

    ——唉，班里的那些男生怎么就不能像林哥哥那样呢？

    ——不起哄，不说粗糙下流内容，更不会盯着女孩身材看，说长道短。

    那么有修养。

    如果那帮讨厌的男生能跟他学学就好了。

    铃声响后。

    徐写意从前门走的。转出门时，余光扫了下第六排那里。

    许沐舟正侧着身，肘着后排的桌，不知道是在给李小川讲题，还是在问人问题。

    少年眼睛敏锐，也看过来。

    猝不及防就对了个正着。

    呼吸一紧，徐写意赶紧走出教室——

    停车场，路灯鹅黄。

    林笙靠着黑色保时捷的车门，手里夹着支苏烟，在等着徐写意。

    他埋头看手表。

    黑色金属表盘，精细有光泽。

    看完后他手垂下去，拨开黑色呢大衣，放进西裤兜里。

    有路过的学生一直偷偷看，小声说经常在这儿见到他。

    林笙也所谓。

    反正……谁也不知道他等的是心仪的女孩儿。

    像个傻瓜一样。

    这样，近乎有点愚蠢的，每天上下学接送，一个人在停车场等。这行为真又土又愚。

    但更愚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能等到什么。

    她才，17岁。

    年龄摆在这儿，她大概满足不了他的爱情，婚姻更别提。

    也就是……

    单纯的有点喜欢她，想多闻一闻，她肌肤上宝宝霜的甜腻味道。

    苏烟的香味高雅，柔和丰满的烟气围绕着他转散。

    林笙低头掸掉烟灰。垂下的眼睫像一排黑羽。

    ——不过也无所谓。

    ——他林笙没有不敢玩的。

    为她浪费一点，时间，金钱，或者感情。也不是多大的事。

    徐写意快步从主干道小跑去停车场，远远就看见靠在车边的男人。

    “林哥哥！”

    林笙抬头，冷漠里破出柔和的笑，把烟灭掉：“不着急。慢慢走。”

    徐写意小跑后站定，略微喘息。

    林笙的音容举止，充斥着淡而平和的气质。

    她心里一整天的细微焦躁，被缓解许多。

    莫名踏实下来。

    “你等很久了吗林哥哥？”

    “刚到。”其实也站了好一会儿了。不过林笙大院出来的，向来没有示弱的习惯。

    “林哥哥，你要是忙就别来接我了。真的。我自己坐公交也能回去。”

    林笙笑一下，俯瞰她。

    他喜欢的女孩，一定是公主。

    怎么舍得她来回坐公交辛苦地奔波？

    所以再忙他也来。

    男人不喜言辞，林笙直接拉开车门：“快上车吧，外头冷。”

    “……哦。”好像被忽略了～

    徐写意边弯腰往里钻，边取下书包，回头一眼，恰好看见林笙的手扶着车门顶，免得她碰头。

    她坐好后林笙关好车门，从另一边上车来。

    车辆发动，开出人潮挤挤的学校大门。

    马路上车多人多，林笙把车速放得慢，余光瞟一眼托腮看窗外的徐写意。

    她似乎心不在焉。

    林笙扯下嘴角：“嗯……好像有点饿，怎么办？”

    徐写意回头，有点惊愕：“我……今天忘了带奶茶了，林哥哥。”

    咬下唇。

    “要不你靠边停一停，刚那儿有间奶茶店，我马上去买。”

    林笙微微错愕，也没想到徐写意那么细心的女孩会忘记。

    几乎每次，他下班晚来等她。都有一杯珍珠奶茶。

    他不爱喝那个，但觉得她就这样带着，也挺好。

    “没事，忘了就算了。一会儿就到家。”

    林笙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计较。

    但徐写意却很愧疚：“对不起啊林哥哥，我下次会记得！”

    林笙斜看她，忍着一点好笑。

    ——小女生的世界很小，小到可以为任何一件小事认认真真。

    他唇角微扬起，也认真对待：“那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许有下次。”

    “好的！”徐写意郑重地点头。

    她今天这一整天，都有点不在状态。一会儿是学习、一会儿是后排那群人的谈话。

    许沐舟存在感很强。

    才一天就跟后面的男生混熟了。他们说话交谈的动静，总让她偶尔分心去听。

    心不在焉大半天，就把给林笙带奶茶的事忘了。

    林笙小时候就缠着熟人偷偷摸大院的军车，一满18就考了驾照。车技熟练，坐着舒适稳当。

    徐写意舒适地坐着，托腮看了会儿窗外飞驰的街景，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qq依然安静。

    她刚把屏幕摁灭、打算装起来，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新消息。

    【立夏时间：你好】

    【立夏时间：[微笑]】

    “立夏时间”？

    徐写意点进聊天窗口，对方的头像是彩色的，她心漏一拍。

    许沐舟……吗？

    暗暗深呼吸了下，她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有点喜悦，像中了不可能的奖，又有点忐忑地、本能地拒绝，潜意识想保持安全距离。

    她慢吞吞回了一条。

    【一条蚕宝宝：你好~】

    那边回复很快，发过来个“呲牙笑”的表情。

    【立夏时间：回复这么快，没上自习？】

    徐写意有点疑惑。她出教室的时候，分明他看见她走的吧。

    【一条蚕宝宝：回家了】

    【立夏时间：哦】

    然后这次，那边很久没回复过来。

    保时捷开始爬坡上山，林笙余光看见徐写意在看手机，咬着唇，表情不太对。

    徐写意也没注意林笙的目光，垂头等着消息。

    过了一分钟， qq上才有消息过来。

    【立夏时间：你知道我是谁？】

    她已经平复了些心情，不疾不徐地用手指打字回复。

    【一条蚕宝宝：许沐舟，是吗】

    【立夏时间：[呲牙]】

    【立夏时间：嗯 】

    【立夏时间：是我 】

    到这儿，徐写意也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她没有太多跟男生交往的经验，尤其上了高中，更敬而远之。

    就看着手机屏幕，打了一条废话。

    【一条蚕宝宝：我是徐写意】

    【立夏时间：我知道】

    又过了两秒。

    【立夏时间：[微笑]】

    【立夏时间：所以你不是5班的？】

    徐写意愣了下。

    什、什么啊。

    她想了下……

    难道是，许沐舟根本没认出她来？？

    徐写意不确定，也有些吃惊。然后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车居然不知何时在路边停下了。

    窗外，是秋夜的森林。

    徐写意不明所以，侧头看林笙。

    他手臂随意放在车窗上，雾霭涌进来，路灯把他白衬衣袖子照得洁白。

    林笙慢慢嚼着口香糖，对她柔和地笑一下：“没事，等你聊完再开。山路弯大，容易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