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98 章

作品:《星辉落进风沙里

    第九十八章

    袁野连上路后都在琢磨回味着小曲爷那句“我男人”, 他觉着曲一弦说这句话的语气和状态和他上回见到她时不太一样了, 可具体哪不一样, 他又说不上来。就觉得他曲爷, 那飒劲狠劲里掺了点女人味,别有风情。

    他想着想着笑起来, 腿一抬,翘在仪表台上,散漫地交叠着。

    开车的是领队沈青海,救援队队里年纪最小的男队员。

    年中荀海超的那场救援他做的先锋, 最早发现荀海超遇难的人就是他。

    他调暗了仪表盘的背光亮度, 见袁野一个人闷着傻乐, 观望了片刻, 没忍住“袁队,你这是在笑什么呢咱们小曲爷不是没追上那歹徒吗,还”还都挂了彩。

    “你不懂。”袁野从烟盒里敲出两根烟, 一根咬进嘴里,一根递给沈青海“你交过女朋友没”

    沈青海客气地推了推,见袁野坚持,接过烟别到耳后,笑说“还没来得及。”

    袁野咬着烟, 看他“我就说你不懂, 连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小朋友不要老关心大人的事。”

    沈青海被他一句话搪塞得没找着头尾, 抓了抓头发,试探道“袁哥你指点下”

    袁野一听这知识的求知欲让沈青海连称呼都从“袁队”改成“袁哥”了, 往外吐了口烟,热情地笑眯了眼“寻哥认识吧”

    沈青海一脸迷茫。

    袁野转头见他愁眉结脸的,啧了声,提醒“就傅先生。”

    沈青海立刻点头“认识认识,七月在玉门沙粱一带救援那回不就是傅先生和小曲爷一起领的队嘛。”

    “对。”袁野烟头一斜,压低了声八卦道“我们小曲爷在跟他处对象。”

    沈青海先是一怔,随即是瞠目结舌,那眉毛一扬一挑,眉梢尾抖动的幅度看得袁野别提有多舒心了。

    “小、小曲爷她处对象了啊”沈青海结巴道“之前、之前不是说”

    袁野“嘘”了声,在烟嘴上轻轻嘬了口“之前说的是没合适的,不谈。”

    再说了,在西北环线,知道她名号的,谁敢追她

    你说滚刀锋滚不过她,业务能力又没她过硬,人家还是个小领导,她凭啥看上你啊

    袁野和车队领队走得近,知道车队底下那些单身男领队私底下是怎么评价曲一弦的。一个个不是把她当女神看待就是当偶像崇拜,但凡遇上个意见不统一的,一人一碗酒,喝都给他喝服了。

    他弹了弹烟灰,说“可这回能一样小曲爷和我寻哥处一块,我就觉得登对,从眼到心得觉得登对。”

    轮胎碾着石块,颠簸了一下。

    有碎石敲打底盘发出咯噔一声闷响。

    袁野吐出最后一口烟,在烟灰缸里碾熄了火头,哼着调提醒沈青海“专心点,看路。”

    傅寻的伤势最严重的还是在子弹擦伤的腰腹部,随队的医生将傅寻脱臼的手臂复位后,委婉地向曲一弦表示“伤口的紧急处理做得很到位,傅先生的伤口除了子弹擦伤的腰腹部比较严重外,其余都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我们随身带着的医用材料和设备,主要应对的还是一些寻常的外伤,傅先生这样的情况最好还是能回卫生站再检查处理下。”

    曲一弦还没回答,旁随的救援队队员接话道“曲爷,顾队和彭队现在都在军事要塞,要不先撤回去,再商量”

    曲一弦瞥了他一眼,挥挥手“先帮我把人扶车上去。”

    “副驾。”她补充“椅子调低,让他躺着舒服些。车我来开,有话路上说。”

    领队答应了声,扶了傅寻上车。

    曲一弦折回探索者,里里外外扫视了一遍,记下了车辆坐标后,返身,开车离开。

    袁野来时三辆车,他和沈青海走了一辆,回去便只剩下两辆车了。

    曲一弦照样是打头。

    她穿过无人区,寻了条最近的国道,直接往五道梁撤离。

    车开上柏油路面后,她低眸,往后视镜里瞥了眼,问“你刚才说彭队和顾厌都在军事要塞”

    “是啊。”领队回答“今晚救援队和警方是一起行动的,前一晚就在军事要塞附近扎营了。”

    曲一弦挑眉,“你说仔细点。”

    领队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声问“小曲爷,你是指”

    曲一弦沉默了几秒,说“你知道的,从头到尾,仔细地给我说一遍。”

    领队满口应声,琢磨了下,从江允在鸣沙山失踪开始说起“我们接到通知后,除了已经跟您进鸣沙山参与救援的前锋,剩下的所有队员集体集合在总部开会。彭队亲自主持的会议,会上倒也没说什么,就是给大家讲了讲事情的严峻性,鼓舞了下士气,让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集合出发。”

    “不过那天早上没走成,救援队集合就等着出发时,彭队接了个电话,说是您解散了救援队,自己深入沙山了”领队一顿,觑了眼曲一弦的神色,见她面无表情毫无波动,舔了舔唇,继续说道“彭队就临时调整了计划,配合您的指示打算晚上再进沙漠。”

    “后来一波三折,先是有领队发现您失联了,后是小袁帅也不在总部坐镇,当时什么传言都有,群龙无首的。后来彭队亲自点兵,点了两队队员参与救援。这两队全是直接听顾队指挥和安排的,一队配合警队去附近各个关卡设路障,一队跟顾队去了五道梁,我就是后头这一批的。”

    曲一弦听得仔细,等他停下来,和他确认“全是听顾厌指挥和安排的”

    “是啊。”领队说到这,忽然动容“彭队对您的事是真的非常重视,一起行动后,全程参与。一有点线索,凌晨都要起来和顾队开会,制定详细计划。我们负责服从调派命令,比较边缘,再具体的内容,我就不知道了。”

    曲一弦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今晚我和彭队负责外围警戒,防止瓮中捉鳖时有鳖偷逃了。就我跟小袁帅来之前,彭队还负伤逮住了一个偷逃的。”领队深叹了口气,感慨“这些人人心都是黑的,没点人性,也不知道彭队伤成怎么样了”

    曲一弦握着方向盘,又往后视镜里瞥了眼“你不是和彭队一起负责外围警戒,怎么会不知道他伤到哪了”

    领队似被问住了,说“当时有枪响,还不止一声。但我们没接到行动指令,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形,就让彭队去问问。后来,整个计划就乱了,彭队没回来汇合,我守在外头也不敢擅离职守。接着,整个军事要塞就灯火通明,说是抓着人了”

    话说的太多,领队有些渴,随手从后兜的储物格里拎了两瓶水出来,一瓶递给了傅寻,一瓶拧开自己灌了几口,才继续道“我一听抓着人了,就去凑热闹了。没瞧见彭队,倒是看到小袁帅和顾队押了两个人进警车里。”

    曲一弦往傅寻那瞥了眼,顺手将那瓶水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扔回了后座“给他开一下啊,手刚复位怎么使劲”

    领队被扔得一懵,这拧瓶盖不是一手就能做嘛

    想归想,他面上端出一副“我思虑不周我有罪”的惭愧表情,拧开瓶盖后,赔着几分笑地把水重新递回去。

    傅寻勾唇,道了声谢“是她大惊小怪了。”

    领队悄悄瞥了眼曲一弦,忙接话道“哪里,都是我大老粗惯了,照顾不周。”

    他话音刚落,曲一弦杠了句“我大惊小怪”

    她侧目,目光从他的手臂落到浸了大片血渍的衬衣上,来回巡视了两遍,许是没找着能下手的地方,轻哼了一声作罢。

    领队讪笑了声,总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像盏锃亮的灯泡

    要不小曲爷老从后视镜里看他做什么

    他忽然反应过来,挺直了背脊,面容一肃,接着往下说道“刚说到看见小袁帅和顾队押了两个人进警车”

    曲一弦懒洋洋的嗯了声。

    车在国道一路疾驰,车头劈开旷野的风声,一路呼啸。

    领队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当时,小袁帅看见我,跟我要了车,让我多叫几个人带上医生跟他走。说是人没抓着,开车跑了。你和傅先生已经追上去了,但两人身上带了伤,怕出事。我一听,事态紧急,就自己做主去调兵遣将了。好在平时人缘也不错,队员都挺服从安排的”

    他嘿嘿笑了两声,许是觉得自己跟王婆卖瓜似的,还是在大领队面前自夸自卖,有些害臊,赶紧翻过了这个话题“我们救援队的队员大部分都负责在外围警戒,一是顾队觉得大家都没接受过专业训练怕出危险,二是顾队那批精英经验多,也用不着我们冲锋陷阵的,大家各司其职,反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我也没费多大的劲,组了车队就跟小袁帅来追人了。”

    曲一弦疑惑“照你这么说,军事要塞离我刚才停车的地方也不远,怎么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找过来”

    领队闻言,立刻诉苦“我当时去叫人,彭队那传讯要支援,说是抓着个逃犯。地上车辙印一多一乱,跑了不少冤枉路。我们这还是分了三队分头行动,不然指不定还要耽搁多久。”

    军事要塞附近一马平川,除了它本身当做掩体的山体,根本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他们负责外围警戒的范围几乎离要塞有一两公里远,当时情况混乱,地上的车辙印纵横交叠,哪能立刻分辨出哪条是正确的

    全靠各组领队一条条试错。

    曲一弦拧眉,又问“既然你说军事要塞内是顾厌埋伏了人,当时怎么没人进来支援”

    “这我不清楚。”领队摸了摸嘴上那两撇胡须,说“顾队带了一队在山上埋伏,和我们不在同一个地方。况且救援队和警队的行动指令全由各自领队的说了算,警队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可能知道内情。”

    这好理解。

    以前她和顾厌合作时,也是各自领各自的队。大方针不动摇,小策略随时应变。

    只是她还有个疑问“准备期间,袁野一直没参与”

    “没有,我也是今天看见小袁帅才知道他这两天都在五道梁。之前倒是有队员瞧见过他跟顾队在一起,但基本没见着人。我们都以为他一直还在外头,没过来。”

    曲一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没再继续问下去,只那双眼睛幽亮,衬着仪表盘的背光,像有一簇幽蓝外壳的白焰在燃烧着。火势不旺,却也生生不息。

    近黎明时,车到了五道梁的卫生站。

    随队的医生提前和卫生站打过招呼,车队到时,卫生站立刻有人迎出来,将傅寻接进去。

    曲一弦要回避,等在了外头供家属休息的椅子上。

    她什么也没做,倚着墙,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只眼皮偶尔会随着墙上时钟走动的声音轻微抖动一下。

    领队有些坐不住,时不时顺着门缝往里张望一眼。诊疗室拉了帘子隔离,他什么也瞧不见,偏又耐不住,最后索性站起来,在门口转着圈的转悠。

    偶尔瞥一眼曲一弦,见她一声不吭地等着,只能憋着劲来回地在不算宽敞的走廊里走着。

    “这卫生站还是太简陋了,就一个病房,两张病床”

    “这走廊也是,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堆着”

    领队说着,也觉得自己说话过分了些,见曲一弦没在意,压着声抱怨了一句“小曲爷你别怪我说话不注意啊,我真觉得这卫生站条件有限。不如我送傅先生回敦煌再看看吧,枪伤这种伤,有多少医生能见着啊没经验”

    他念的曲一弦心烦意乱,又不敢真的睡着,索性起身,掀了帘子去外头等。

    黎明时分,大地的温度刚被一夜狂风浓雾降至冰点,她穿得单薄,寒意像是从地底里钻出来,蹿进了她的脚心里。

    曲一弦从里到外,真正是冷到血液凝结,骨髓冰凉。

    她低头,把半张脸埋进领口里。

    跺了跺脚。

    领队发现外头的动静,从帘子里探出个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曲爷,你站外头不冷啊”

    冷。

    她冷得说不出话,回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无声询问“你有事”

    领队领会了她的眼神,忙摇头“没事没事。”

    话落,他麻利地钻回去。

    但没过几秒,他又探出个脑袋来,冻着牙齿,颤道“那个曲爷,傅先生检查完了。”

    曲一弦抬眼,二话没说,掀帘进去了。

    傅寻的伤口处理得及时又得当,没什么大碍,只需今晚观察观察,没有发烧发炎等症状只需要再换两次药就行。

    领队十分有眼见力地跟着医生去窗口领药,留下曲一弦陪着傅寻在长椅上坐着。

    两人的关系转变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甚至连十二小时也没有。

    曲一弦一点热恋的感觉也没有,坐在傅寻身边反而觉得有些局促。

    她转脸,看傅寻。

    想不明白的事,她习惯性摊开了说。于是,凝视傅寻三秒后,她直截了当地问“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傅寻一怔后,失笑。

    他抬手,曲指轻刮了下她鼻尖“用不着你给我做什么,你待在我视野范围内就行。”

    曲一弦咀嚼了下他话里的意思,问“照你这么说,那等会回房休息,我得跟你一屋”

    傅寻低头,靠近她“不敢”

    这激将法用的太没诚意,她连回应都懒得,扬起下巴在他下巴上轻咬了一口“那你得等着,我陪你休息之前,还有些事需要交代。”

    傅寻猜到了。

    返程后半截,她一句不吭时,傅寻就猜到了。

    她一定想着怎么反击,怎么算账,怎么安排处理。

    她的决策傅寻一向很少干涉,何况事关救援队,事关江沅,事关彭深,全是她的敏感词。

    他垂眼,目光落在她缺水,而显得有些干燥的唇上。

    他覆手,指腹轻擦了擦她的唇角,感受到那单薄干燥的触感,问“要不要喝水”

    曲一弦没答。

    她专注地看着他,几分暧昧,几分打量。

    傅寻等了片刻,没等到她开口,索性自己开口问“想说什么”

    “没想什么,就是好奇。”曲一弦捏住他下巴,左右瞧了瞧,说“好奇你怎么把每件事的立场和态度处理得那么恰到好处。”

    “尽心而已。”傅寻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难得有个人,让我想尽心尽力。”

    曲一弦以前最不爱听的就是从男人嘴里说出来的情话,觉得又虚伪又没内涵。等这人换成了傅寻,她的标准毫无节操地为他量身定制了一番。

    她兴致盎然地追问“除我以外呢”

    傅寻似笑了,他一笑,面上那点冷硬和疏离尽数褪去,只剩眉目慵懒“没这个选项。”

    他语气认真,不似玩笑“只有你和我。”

    曲一弦觉得这话,挺动听的。

    该赏。

    她目光游离,从傅寻的眼睛到嘴唇,再到他解开纽扣后露出的锁骨,视线最后微微一定,落在了他的腰腹上,这才想起,从他出来到现在,她作为女朋友好像还未关心过他。

    于是,她和蔼慈祥地问“你这怎么样还行吗”

    刚领完药回来的领队看着小曲爷一脸含春地摸着傅寻的腰腹,整个人像被钟无艳扛着大锤锤出了石化状态,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靠

    他现在转身回去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