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跟随何幼蓉来到镇上的第一小学,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据说学校是建在原来旧社会的一个老秀才办的私塾的基础上, 因此校园显得十分古朴。

    跨过门口的早已被踏得光滑的门槛，林眠与何幼蓉等人告别，独自一人前往教学楼。一小很大, 教学楼与办公楼分占操场两侧。何幼蓉告诉她, 负责接应她的老师会在一楼会议厅等她。

    林眠找到会议厅，推开门却发现会议厅里坐了整整齐齐的一排老师，把她吓了一大跳。她一直以为只有一个老师给她讲解一下注意事项就行了, 这么多人盯着她, 她好不容易才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变紧张了。

    听到响动, 本来正在听讲话的老师全都转头过来，许多视线都聚集到林眠身上。一个头发已花白的女老师先站了起来，欢迎道。

    "这位就是林眠老师吧，真是年轻有为, 这次真是非常感谢你不惜抽出时间，来给我们学校的学生们上课。"

    林眠自是谦虚客套了一番，女老师又和她说了好些感谢的话, 给林眠引荐了在场的所有人后，才将话题回归到今天的主题上来。

    "今天本来是打算只要你在大礼堂给学生们讲的，可昨天县里突然下通知说要今天来我们这些乡镇小学视察, 而我们学校还没来得及准备什么，所以今天的课不止有学生来听, 很可能领导也会过来。"

    林眠一下子慌了神，本来好好的给学生讲课,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林眠只是心里打鼓，面上却没有流露半分情绪。

    老教师看林眠神态自若，以为她是胸有成竹，心态也好。她心里直点头，觉得林眠是个可造之才。她拍拍林眠的手，继续劝慰道。

    "这次虽然是突然了一点，但是这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机遇。国家这两年对教育抓得是越来越严格，前不久县里还给我们小学拨了款项改善老师们的福利待遇。"

    "我知道你是大城市的知青，肯定也是不甘于在小乡村里任教的。这次你要是表现得好，在县里的领导们面前露了脸，说不定还有机会回城了。"

    老教师不断地给林眠讲述着这次演讲的重要性，林眠也知老教师是在给她画大饼，讲得好了自然什么都好，万一现场翻了车后果估计会更严重。

    林眠为了万无一失，向老教师表示一定会珍惜机会，要了间空办公室做最后的练习。

    林眠的演讲在上午第三节课，前两节没有课的老师都纷纷表示要留下来听课，林眠正需要人给她练胆，便都答应了。

    林眠讲一段就会停下来一段时间，和坐在台下的老师交流刚才那一段的效果如何，有哪里需要改进。

    来听课的老师中不乏一些教龄长，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和他们交流，林眠也学到了很多。

    "没问题的，你讲得非常好，领导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大礼堂的后台，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在给林眠加油鼓气。

    她是林眠刚刚试讲时认识的老师，也许是因为年代的关系，老师们都十分单纯地崇拜有能力的人，并没有因为林眠这个外人抢了他们在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而心生不忿。

    毕业班的学生们在第二节课下后，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大礼堂，都十分安静地在寻找着自己班所在的位置。待学生们都坐定后，早上的那个老教师陪着几个人进了礼堂。

    通过试讲时和几个老师的交流，林眠才了解到原来上午那个的老教师是一小的校长。她在这个任教了将近30余年，最动乱的时期被学生举报，下放到了隔壁县的农场改造了七年，前不久才回到县里复任校长。

    看着老校长，林眠想到一个人——许爷爷。他不是和这位老教师的情况很相似吗？说起来现在都已经是1976年了，相必许爷爷的平反复用也不远了吧。

    真到那个时候，顾代曼该有多伤心啊。不过恢复高考也就是明年的事，她到时就可以考到许爷爷所在的学校，光明正大地做许爷爷的学生了。

    在林眠思维发散的时间里，领导们都已经坐好，现在该轮到她上场了。林眠和后台里给她加油的老师们一一击过掌，然后抬头挺胸，自信大方地走上讲台。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中午好。很高兴与大家欢聚于此，今天将由我，林眠，带领大家走进英语学习的世界……"

    林眠全程没有看稿子，没有喝一口水，一鼓作气地讲完了今天的内容。当然，也会伴有一些互动的情节，她还专门准备了小礼品发给答对问题的小朋友。

    也许讲了太多遍，林眠对所讲的内容已经滚瓜烂熟，不需要多思考，就可以自如地接洽上每一句话。她也丝毫不紧张，大礼堂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林眠已经完全忘了自身，与讲台融合为一体，全身心地享受演讲这个过程。

    演讲完毕，大礼堂里先是安静了一会儿，马上掌声雷动。林眠有些受宠若惊，学生们将她团团围住，问她下次还来不来演讲。

    待各个班上的班主任，带走了自己班的学生，林眠才得以脱身。

    老校长带着几个老师来，先是表扬了一番林眠的演讲，然后邀请她一起出席中午的饭局。

    林眠正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吃饭的问题，便答应了。

    饭局是在镇上的国营饭店里，林眠到的时候，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只剩几个主位还空着。

    "别急，领导们去看另一个学校了，等会儿就到。"坐在林眠身边的另一个来作陪老师劝慰道。

    结果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所有菜都重新拿去加热一边了，领导们才姗姗来迟。

    几个作陪的老师口才都十分了得，一席饭自然是吃得宾主尽欢。

    "小林同志，我刚才听你讲的英语学习方法很新颖啊，我在城里都没有听说过。"一个领导问道。

    "我们小林是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见识比我们这些老教师广多了，这肯定是那边流行的方法。"林眠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校长就帮她答了。

    "是的，我读书的时候老师讲课特别有一套，我是听他讲的。"林眠只能跟着附和。

    "原来如此，小林，我觉得你这个方法值得推广。不如这样吧，你能不能抽空来县里，给我们县里的英语老师做个培训？"另一个领导提议道。

    面对这么好的机会，林眠自然也是不会放过，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双方敲定了这件事，县里通过镇上一小来通知林眠具体时间。

    林眠回家的路上特别高兴，不光是为了却了心中一大要事，还得到了绝佳的机会，更是自己的能力被大家认可的喜悦。

    今天吃的那家饭店味道不错，林眠打包了一些菜，又买了些糕饼，打算约着顾代曼一起去许爷爷家吃顿大餐。饭局上一直在陪领导聊天，她根本就没吃几口。

    林眠回到村里时已经快四点了，干脆去学校里等顾代曼下班。

    等到学校放学，学校门口人流汹涌，林眠笑眯眯地分了些糕饼给来往的学生。

    "今天的演讲应该很成功吧，看你这么高兴。"顾代曼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走出校门。

    林眠上前和她比肩步行着，给她看了看自己手上麻袋里装得东西。"演讲是很成功。怎么样，我在饭店打包的，为了庆祝今天，我们要吃顿大餐。"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许爷爷家门外，许爷爷一个人坐在窗前看书，显得有些落寞。这些日子因为药膏生意的事，许砚平忙得像个陀螺团团转，很少有时间来看许爷爷。

    "师父，我们来了。"顾代曼招了招手，示意许爷爷，老人家乐呵呵地给二人开了门。

    林眠向顾代曼和许爷爷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两人都由衷地为林眠感到高兴，许爷爷甚至说要为林眠亲自下厨庆祝今天演讲的大成功。还好林眠提前打包了菜，才劝住许爷爷。

    将菜热好后，林眠将它们重新端上了桌。在食物蒸腾出的热气中，三人聊着对未来的展望。

    "许爷爷，是这样的。我今天在镇上遇到了那位校长，和您年龄差不多。她也是原来被□□，下放到农场的老教师，今年被国家重新调了回来。如今国家越来越重视知识人才，相必您被平反复用也是指日可待。"林眠为许爷爷夹了一块肉，给许爷爷鼓气道。

    "真的吗？"许爷爷眼睛里闪着泪光，"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给国家做贡献吗？"

    虽然现在的生活也是闲适自由的，但比起这个送走了老伴，浪费了八年光阴的地方，许白山还是更愿意回到大学里，用粉笔为国家培养新一代的人才。

    林眠安慰着许爷爷，等老人家缓过来后，他眼里的光芒更甚了。回城的机会让他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毕竟在讲台上挥斥方遒才是他应有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