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同志, 真巧。"正是陆书南, 他手里捧着一大摞资料，脚步却十分轻快。

    "嗯，真巧, 陆同志这是要去做什么？"林眠刚想开口, 许砚平就迅速地挡在她身前，笑容友好地回答道。

    "是帮队里下发这个月的指导资料，我被分到了三水村。这不, 去村长家送资料。"陆书南回答道, "这位是林同志的对象吧, 真是一表人才。"

    "是的，前段时间真是多亏了您对眠眠教育事业的支持，我代表眠眠和学生们衷心地感谢您。"许砚平话题一转，"不过, 眠眠现在已经和我交往，陆同志应该也知道，与女同志正常交往需要保持的距离。"

    "好的,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陆书南笑了笑，低头对被许砚平护在身后的林眠说，"恭喜林同志觅得良缘, 希望二位能幸福美满。"

    说完，陆书南便转身离开了, "对了，许砚平, 好好对待她，她是个好姑娘。"

    许砚平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颇有一种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许砚平将林眠送到了房间门口，"那我先走了，今天不许熬夜备课，早些休息。"他附下身子将林眠拥入怀中，摸了摸她细软的发丝。

    "你也是，早点回去吧，你走回四水村还要花好长时间呢。"林眠将他抱的更紧，轻声说道。

    两人道过晚安，林眠回到屋子里。就像她答应许砚平的一样，她没有熬夜备课，只是坐在书桌前，在笔记本上随便涂鸦着。

    林眠承认，陆书南的事对她是有影响的，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自己的确也会心疼。但对此她也无能为力，因为感情这件事本就是自私的。

    "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获得别人的喜爱。"林眠轻轻地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很快又用笔涂掉。

    算了，多愁善感并不是她的风格。陆书南那么厉害的人，不至于会因此颓唐，希望他很快就能碰到属于自己的那根肋骨。

    正这样想着，门口传来敲门声。林眠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军军的姐姐，正在上五年级的何幼蓉。

    "怎么啦，蓉蓉？这么晚还没睡。"林眠问道。

    "抱歉，姐姐这么晚来打扰你。"小姑娘有些不自在，显然是为大半夜打扰姐姐而歉疚。

    "没事，你说吧，是什么事？"林眠耐心地问道。

    "是这样的，姐姐。我马上就要升初中了，老师给我们毕业班布置了一项英语作业。"

    七十年代的小学只考两门，语文和数学，所以农村的小学只着重教这两门。但是一旦升入初中后，主科会多加一门英语，很多农村孩子会因为从小就没有接触过英语，在英语上被城里孩子甩一大截。

    这个老师还注意到了这点，从现在就开始慢慢培养孩子们的英语，看来是个不错的老师。

    "你是有哪里不懂的吗？问我吧，姐姐的英语还可以。"林眠牵着何幼蓉进屋，温柔地说道。

    "老师在课堂上教过我们音标和这几个单词的读法，叫我们下去好好练习，明天要考试。"何幼蓉攥着手里的本子，急得快要哭出来，"可是，那个星期我生病请假了，老师讲的内容都错过了。"

    何幼蓉不久前发了场水痘，请假了一个星期在家休养。她属于那种特别要强的女孩，事事都不愿意落于人后。如果这次没考好，对她肯定是个巨大的打击。

    "我之前听到曼曼姐姐说，林眠姐姐的英语特别好，所以我才……"何幼蓉说着，低下了头。

    林眠不忍心，摸了摸她的头，半蹲着身安慰她说，"没事，现在还不是很晚，还有时间，我可以教你。"

    林眠重新点起煤油灯，接过何幼蓉递过来的本子。她翻开一看，单词并不是很多，大概有30多个，而且都是极为基础的单词。

    她合上本子，"这样吧，我们要学就学好，先从音标讲起吧。"

    林眠从书架里抽出一本草稿本，开始现场为何幼蓉讲解起来，"就像汉语里有拼音一样，英语里也有48个音标，其中元音有20个……"

    林眠前世大学打工时，也给中小学生带过家教，讲音标对她来说是信手拈来。

    林眠讲得生动有趣，何幼蓉听得也入迷，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林眠伸了个懒腰，突然发现窗外已是漆黑一片，便催促道。

    "我们今天就讲到这里吧，明天你还要上学，快去睡觉，只有睡好明天上课才能注意力集中。"

    何幼蓉看不出任何疲态，满脸都是学习到了新知识的雀跃。她收拾好本子和笔，说道，"谢谢姐姐，今天真是多亏了姐姐，不然我明天考试就完蛋了。姐姐晚安，好好休息。"

    林眠送走了何幼蓉，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才放亮，林眠便醒了，即使十分疲惫，但生理钟还是会将她叫醒。醒了就起床吧，林眠收拾好洗漱用品，去井边洗漱。

    她睡眼朦胧地走到了井边，却发现何幼蓉早已洗漱完毕，此时正在院子里读昨天她教的那些英语单词。

    太勤奋了，林眠觉得很惭愧，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学生用功。马上收拾好自己，带着教案去了学校，准备趁孩子还没来，再多读几遍教案。

    "对了，蓉蓉，今天考试加油啊。"林眠出门前，何幼蓉也准备去找她的小伙伴一起去学校了。

    "好的，姐姐，今天上班也要顺顺利利的哦。"何幼蓉冲她甜甜地笑着。

    林眠到了学校，又是辛苦的教书育人的一天。好不容易上午的课程结束，所有老师都趴在办公桌上午休，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片刻的安宁。

    "来啊，谁怕谁，我们去找老师评理。"办公室外面吵吵嚷嚷的，中午一向浅眠的林眠一下子就惊醒了。

    外面的声音并没有收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其他两名老师也陆续醒来，一脸懵逼地看着对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林眠听出吵架的人里面有一个声音是她班上的学生的，便赶紧出去。

    林眠一推门，随着木质门发出的一声吱呀声，孩子们立马停止了争吵，一齐看向她。

    吵架的人里为首的正是她班上的班长江怀亦和体育委员王国强。孩子们身上明显有推攘的痕迹。

    由于林眠的教学方针一向先严后宽，孩子们看到她都有些犯怵。

    "林老师好，江怀亦她故意用班长的职位欺负我。"王国强先告状道。他是个块头很大的孩子，比同龄孩子起码高了半个脑袋，在村里也是孩子王一样的角色。

    被指控的江怀亦一言不发，咬着嘴唇倔强地看着王国强，班上四朵金花里的另外三个小女孩都眼泪汪汪地看着林眠。

    "她怎么欺负你了，你把事情的经过告诉老师。"林眠揉了揉眉心，严肃地说道。

    "是这样的，班上组织做大扫除，每个人都安排了工作。李明自己愿意帮我做清洁，可江怀亦偏偏揪着我不放，非要我自己做。我一时气不过，就说了她两句。"王国强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是这样的，老师，明明是他强迫李明帮他的。"围在江怀亦身边的一个小女孩鼓起勇气说道。

    "就是，他还说我们女生根本不配来上学，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另一个女生帮腔道。

    "那又怎样，我说的就是事实，女孩子本来就是要嫁出去换礼金的，读不读书又有什么区别。我们家的四个姐姐都没有上学，可听我的话了，我在家里说东她们绝不敢往西。"

    "我奶奶说了，等过几年就把她们都嫁出去，把钱拿来给我娶媳妇。"王国强理所当然地说道。

    王国强家里一直想要一个男孩，父母一连生了四个男孩，第五胎才盼到这个儿子。从小就是捧在手里拍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王国强也被养出了这样一个小皇帝性格。

    林眠看着王国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涌来。孩子们的话总是最真实的，他们会这样不加掩饰地，把平时人们深藏于心的疽痈暴露在阳光下，让逃避的大人们看清楚人性的丑陋。

    只有王国强的奶奶是这样想的吗？不，光是在这个村子里，她便看到过许多打骂，轻视女孩子的例子。更别说全国，还有千千万万的家庭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只是掩饰得更好，没有那么直白。

    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是如此普遍，桎梏着无数女性，每日只能围绕着锅炉灶台，孩子丈夫转。许多明明深受其害的人却反过来为虎作伥，继续让这份悲剧传递下去。

    林眠看着几个哭得极为伤心的小姑娘，她们也为王家姐姐的命运而感到不公，亦或是说，她们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兔死狐悲。

    不，只要敢于抗争，还是有希望的。林眠拳头握紧，脸上是坚毅的神色。